答杨邨人先生公开信的公开信

《文化列车》〔2〕破格的开到我的书桌上面,是十二月十日开车的第三期,托福使我知道了近来有这样一种杂志,并且使我看见了杨邨人〔3〕先生给我的公开信,还要求着答复。对于这一种公开信,本没有一定给以答复的必要的,因为它既是公开,那目的其实是在给大家看,对我个人倒还在其次。但是,我如果要回答也可以,不过目的也还是在给大家看,要不然,不是只要直接寄给个人就完了么?因为这缘故,所以我在回答之前,应该先将原信重抄在下面——鲁迅先生: 读了李儵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李又燃先生,抑或曹聚仁先生的笔名)的《读伪自由书》一文,近末一段说:“读着鲁迅:《伪自由书》,便想到鲁迅先生的人。那天,见鲁迅先生吃饭,咀嚼时牵动着筋肉,连胸肋骨也拉拉动的,鲁迅先生是老了!我当时不禁一股酸味上心头。记得从前看到父亲的老态时有过这样的情绪,现在看了鲁迅先生的老态又重温了一次。这都是使司马懿之流,快活的事,何况旁边早变心了魏延。”(这末一句照原文十个字抄,一字无错,确是妙文!) 不禁令人起了两个感想:一个是我们敬爱的鲁迅先生老了,一个是我们敬爱的鲁迅先生为什么是诸葛亮?先生的“旁边”那里来的“早变心了魏延”?无产阶级大众何时变成了阿斗? 第一个感想使我惶恐万分!我们敬爱的鲁迅先生老了,这是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事!记得《呐喊》在北京最初出版的时候(大概总在十年前),我拜读之后,景仰不置,曾为文介绍颂扬,揭登于张东荪先生编的《学灯》,在当时我的敬爱先生甚于敬爱创造社四君子。其后一九二八年《语丝》上先生为文讥诮我们,虽然两方论战绝无感情,可是论战是一回事,私心敬爱依然如昔。一九三○年秋先生五十寿辰的庆祝会上,我是参加庆祝的一个,而且很亲切地和先生一起谈天,私心很觉荣幸。左联有一次大会在一个日本同志家里开着,我又和先生见面,十分快乐。可是今年我脱离共产党以后,在左右夹攻的当儿,《艺术新闻》与《出版消息》都登载着先生要“嘘”我的消息,说是书名定为:《北平五讲与上海三嘘》,将对我“用嘘的方式加以袭击”,而且将我与梁实秋张若谷同列,这自然是引起我的反感,所以才有《新儒林外史第一回》之作。但在《新儒林外史第一回》里头只说先生出阵交战用的是大刀一词加以反攻的讽刺而已。其中引文的情绪与态度都是敬爱先生的。文中的意义却是以为先生对我加以“嘘”的袭击未免看错了敌人吧了。到了拜读大著《两地书》以后为文介绍,笔下也十分恭敬并没半点谩骂的字句,可是先生于《我的种痘》一文里头却有所误会似地顺笔对我放了两三枝冷箭儿,特别地说是有人攻击先生的老,在我呢,并没有觉得先生老了,而且那篇文章也没有攻击先生的老,先生自己认为是老了吧了。伯纳萧的年纪比先生还大,伯纳萧的鬓毛比先生还白如丝吧,伯纳萧且不是老了,先生怎么这样就以为老了呢?我是从来没感觉到先生老了的,我只感觉到先生有如青年而且希望先生永久年青。然而,读了李儵先生的文章,我惶恐,我惊讶,原来先生真的老了。李儵先生因为看了先生老了而“不禁一股酸味上心头”有如看他的令尊的老态的时候有过的情绪,我虽然也时常想念着我那年老的父亲,但并没有如人家攻击我那样地想做一个“孝子”,不过是天性所在有时未免兴感而想念着吧了,所以我看了李儵先生的文章并没有联想到我的父亲上面去。然而先生老了,我是惶恐与惊讶。 我惶恐与惊讶的是,我们敬爱的文坛前辈老了,他将因为生理上的缘故而要停止他的工作了!在这敬爱的心理与观念上,我将今年来对先生的反感打个粉碎,竭诚地请先生训诲。可是希望先生以严肃的态度出之,如“嘘”,如放冷箭儿等却请慎重,以令对方心服。 第二个感想使我……因为那是李儵先生的事,这里不愿有扰清听。 假如这信是先生觉得有答复的价值的话,就请寄到这里《文化列车》的编者将它发表,否则希望先生为文给我一个严正的批判也可以。发表的地方我想随处都欢迎的。 专此并竭诚地恭敬地问了一声安好并祝康健。 杨邨人谨启。一九三三,一二,三。 末了附带声明一句,我作这信是出诸至诚,并非因为鬼儿子骂我和先生打笔墨官司变成小鬼以后向先生求和以……“大鬼”的意思。邨人又及。 以下算是我的回信。因为是信的形式,所以开头照例是—— 邨人先生: 先生给我的信是没有答复的价值的。我并不希望先生“心服”,先生也无须我批判,因为近二年来的文字,已经将自己的形象画得十分分明了。自然,我决不会相信“鬼儿子”们的胡说,但我也不相信先生。 这并非说先生的话是一样的叭儿狗式的狺狺;恐怕先生是自以为永久诚实的罢,不过因为急促的变化,苦心的躲闪,弄得左支右绌,不能自圆其说,终于变成废话了,所以在听者的心中,也就失去了重量。例如先生的这封信,倘使略有自知之明,其实是不必写的。 先生首先问我“为什么是诸葛亮〔4〕?”这就问得稀奇。李儵〔5〕#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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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退却》序

中国久已称小说之类为“闲书”,这在五十年前为止,是大概真实的,整日价辛苦做活的人,就没有工夫看小说。所以凡看小说的,他就得有余暇,既有余暇,可见是不必怎样辛苦做活的了,成仿吾先生曾经断之曰:“有闲,即是有钱!”〔2〕者以此。诚然,用经济学的眼光看起来,在现制度之下,“闲暇”恐怕也确是一种“富”。但是,穷人们也爱小说,他们不识字,就到茶馆里去听“说书”,百来回的大部书,也要每天一点一点的听下去。不过比起整天做活的人们来,他们也还是较有闲暇的。要不然,又那有工夫上茶馆,那有闲钱做茶钱呢? 小说之在欧美,先前又何尝不这样。后来生活艰难起来了,为了维持,就缺少余暇,不再能那么悠悠忽忽。只是偶然也还想借书来休息一下精神,而又耐不住唠叨不已,破费工夫,于是就使短篇小说交了桃花运。这一种洋文坛上的趋势,也跟着古人之所谓“欧风美雨”,冲进中国来,所以“文学革命”以后,所产生的小说,几乎以短篇为限。但作者的才力不能构成巨制,自然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而且书中的主角也变换了。古之小说,主角是勇将策士,侠盗赃官,妖怪神仙,佳人才子,后来则有妓女嫖客,无赖奴才之流。“五四”以后的短篇里却大抵是新的智识者登了场,因为他们是首先觉到了在“欧风美雨”中的飘摇的,然而总还不脱古之英雄和才子气。现在可又不同了,大家都已感到飘摇不再要听一个特别的人的运命。某英雄在柏林拊髀看天,某天才在泰山捶胸泣血,还有谁会转过脸去呢?他们要知道,感觉得更广大,更深邃了。 这一本集子就是这一时代的出产品,显示着分明的蜕变,人物并非英雄,风光也不旖旎,然而将中国的眼睛点出来了。我以为作者的写工厂,不及她的写农村,但也许因为我先前较熟于农村,否则,是作者较熟于农村的缘故罢。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夜,鲁迅记。 BB 〔1〕本篇在收入本书前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总退却》,葛琴的短篇小说集,一九三七年三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内收短篇小说七篇,与鲁迅作序时的篇目有出入。〔2〕“有闲,即是有钱”这是李初梨的话,参看本卷第8页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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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受难》序

“连环图画”这名目,现在已经有些用熟了,无须更改;但其实是应该称为“连续图画”的,因为它并非“如环无端”,而是有起有讫的画本。中国古来的所谓“长卷”,如《长江无尽图卷》,如《归去来辞图卷》,〔2〕也就是这一类,不过联成一幅罢了。 这种画法的起源真是早得很。埃及石壁所雕名王的功绩,“死书”〔3〕所画冥中的情形,已就是连环图画。别的民族,古今都有,无须细述了。这于观者很有益,因为一看即可以大概明白当时的若干的情形,不比文辞,非熟习的不能领会。到十九世纪末,西欧的画家,有许多很喜欢作这一类画,立一个题,制成画帖,但并不一定连贯的。用图画来叙事,又比较的后起,所作最多的就是麦绥莱勒。我想,这和电影有极大的因缘,因为一面是用图画来替文字的故事,同时也是用连续来代活动的电影。 麦绥莱勒(FransMasereel)〔4〕是反对欧战的一人;据他自己说,以一八九九年七月三十一日生于弗兰兑伦的勃兰勘培克(BlankenbergheinFlandern),幼小时候是很幸福的,因为玩的多,学的少。求学时代是在干德(Gent),在那里的艺术学院里学了小半年;后来就漫游德,英,瑞士,法国去了,而最爱的是巴黎,称之为“人生的学校”。在瑞士时,常投画稿于日报上,摘发社会的隐病,罗曼罗兰比之于陀密埃(Daumier)和戈耶(Goya)〔5〕。但所作最多的是木刻的书籍上的插图,和全用图画来表现的故事。他是酷爱巴黎的,所以作品往往浪漫,奇诡,出于人情,因以收得惊异和滑稽的效果。独有这《一个人的受难》(DiePassioneinesMenschen)乃是写实之作,和别的图画故事都不同。 这故事二十五幅中,也并无一字的说明。但我们一看就知道:在桌椅之外,一无所有的屋子里,一个女子怀着孕了(一),生产之后,即被别人所斥逐,不过我不知道斥逐她的是雇主,还是她的父亲(二)。于是她只好在路上彷徨(三),终于跟了别人;先前的孩子,便进了野孩子之群,在街头捣乱(四)。稍大,去学木匠,但那么重大的工作,幼童是不胜任的(五),到底免不了被人踢出,像打跑一条野狗一样(六)。他为饥饿所逼,就去偷面包(七),而立刻被维持秩序的巡警所捕获(八),关进监牢里去了(九)。罚满释出(十),这回却轮到他在热闹的路上彷徨(十一),但幸而也竟找得了修路的工作(十二)。不过,终日挥着鹤嘴锄,是会觉得疲劳的(十三),这时乘机而入的却是恶友(十四),他受了诱惑,去会妓女(十五),去玩跳舞了(十六)。但归途中又悔恨起来(十七),决计进厂做工,而且一早就看书自习(十八);在这环境里,这才遇到了真的相爱的同人(十九)。但劳资两方冲突了,他登高呼号,联合下工人,和资本家战斗(二十),于是奸细窥探于前(二十一),兵警弹压于后(二十二),奸细又从中离间,他被捕了(二十三)。在受难的“神之子”耶稣像前,这“人之子”就受着裁判(二十四);自然是死刑,他站着,等候着兵们的开枪(二十五)!耶稣说过,富翁想进天国,比骆驼走过针孔还要难。〔6〕但说这话的人,自己当时却受难(Passion)了。现在是欧美的一切富翁,几乎都是耶稣的信奉者,而受难的就轮到了穷人。这就是《一个人的受难》中所叙述的。 一九三三年八月六日,鲁迅记。 BB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三年九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的《一个人的受难》。 〔2〕“长卷”窄长的横幅卷轴国画。古来题名《长江万里》、《江山无尽》的长卷很多,著名的有宋代夏?、明代周臣、清代王?等人的作品。以陶渊明《归去来辞》为题材的长卷,有明代徐贲等人的作品。 〔3〕“死书”(TheBookoftheDead)又译“死者之书”,古代埃及宗教文艺的一种。本为王公、贵族的陪葬物。它将多种咒语、祷文、颂歌写在长卷纸上,冒于死者棺中。许多“死书”还附有冥间的图画。 〔4〕麦绥莱勒(1889—1972)通译麦绥莱尔,比利时画家、木刻家。曾为美国惠特曼、法国罗曼·罗兰、巴比塞等作家的作品作插图。一九三三年九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还出版过他的连环画《光明的追求》、《我的忏悔》和《没有字的故事》。〔5〕陀密埃(1808—1879)通译杜米埃,法国讽刺画家,擅长石版画。戈耶(1742—1828),西班牙讽刺画家,擅长铜版画。〔6〕耶稣的这段话,见《新约·马太福音》第十九章:“我实在告诉你们,财主进天国是难的。我又告诉你们,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上帝的国还容易呢。”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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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伯纳在上海》序

现在的所谓“人”,身体外面总得包上一点东西,绸缎,毡布,纱葛都可以。就是穷到做乞丐,至少也得有一条破裤子;就是被称为野蛮人的,小肚前后也多有了一排草叶子。要是在大庭广众之前自己脱去了,或是被人撕去了,这就叫作不成人样子。 虽然不像样,可是还有人要看,站着看的也有,跟着看的也有,绅士淑女们一齐掩住了眼睛,然而从手指缝里偷瞥几眼的也有,总之是要看看别人的赤条条,却小心着自己的整齐的衣裤。 人们的讲话,也大抵包着绸缎以至草叶子的,假如将这撕去了,人们就也爱听,也怕听。因为爱,所以围拢来,因为怕,就特地给它起了一个对于自己们可以减少力量的名目,称说这类的话的人曰“讽刺家”。 伯纳·萧一到上海,热闹得比泰戈尔还利害,不必说毕力涅克(BorisPllniak)和穆杭(PaulMorand)了,〔2〕我以为原因就在此。 还有一层,是“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3〕,但这是英国的事情,古来只能“道路以目”〔4〕的人们是不敢的。不过时候也到底不同了,就要听洋讽刺家来“幽默”一回,大家哈哈一下子。 还有一层,我在这里不想提。 但先要提防自己的衣裤。于是各人的希望就不同起来了。蹩脚愿意他主张拿拐杖,癞子希望他赞成戴帽子,涂了脂粉的想他讽刺黄脸婆,民族主义文学者要靠他来压服了日本的军队。但结果如何呢?结果只要看唠叨的多,就知道不见得十分圆满了。 萧的伟大可又在这地方。英系报,日系报,白俄系报,虽然造了一些谣言,而终于全都攻击起来,就知道他决不为帝国主义所利用。至于有些中国报,那是无须多说的,因为原是洋大人的跟丁。这跟也跟得长久了,只在“不抵抗”或“战略关系”上,这才走在他们军队的前面。 萧在上海不到一整天,而故事竟有这么多,倘是别的文人,恐怕不见得会这样的。这不是一件小事情,所以这一本书,也确是重要的文献。在前三个部门之中,就将文人,政客,军阀,流氓,叭儿的各式各样的相貌,都在一个平面镜里映出来了。说萧是凹凸镜,我也不以为确凿。 余波流到北平,还给大英国的记者一个教训:他不高兴中国人欢迎他。二十日路透电说北平报章多登关于萧的文章,是“足证华人传统的不感觉苦痛性”。〔5〕胡适博士尤其超脱,说是不加招待,倒是最高尚的欢迎。〔6〕“打是不打,不打是打!”〔7〕这真是一面大镜子,真是令人们觉得好像一面大镜子的大镜子,从去照或不愿去照里,都装模作样的显出了藏着的原形。在上海的一部分,虽然用笔和舌的还没有北平的外国记者和中国学者的巧妙,但已经有不少的花样。旧传的脸谱本来也有限,虽有未曾收录的,或后来发表的东西,大致恐怕总在这谱里的了。 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八日灯下,鲁迅。 BB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三年三月上海野草书屋出版的《萧伯纳在上海》。 《萧伯纳在上海》,乐雯(瞿秋白)编译,辑入上海中外报纸对于萧在上海停留期间的记载和评论。在该书的《写在前面》中说,编译这书的主要用意,是把它“当作一面平面镜子,在这里,可以看看真的萧伯纳和各种人物自己的原形。” 〔2〕泰戈尔一九二四年四月曾来我国访问。毕力涅克一九二六年曾来我国。穆杭又译莫朗,法国作家,一九三一年曾来我国。〔3〕“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英国哲学家约翰·穆勒(1806—1873)的话。 〔4〕“道路以目”语见《国语·周语》:周厉王暴虐无道,“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据三国时吴国韦昭注:“不敢发言,以目相眄而已”。 〔5〕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日,萧伯纳由上海到北平,同日英国路透社发出电讯说:“政府机关报(按指国民党政府的报纸)今晨载有大规模之战事正在发展中之消息,而仍以广大之篇幅载萧伯纳抵北事,闻此足证华人传统的不感觉痛苦性。” 〔6〕胡适的话,见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日路透社另一电讯:“胡适之于萧氏抵平之前夕发表一文,其言曰,余以为对于特客如萧伯纳者之最高尚的欢迎,无过于任其独来独往,听渠晤其所欲晤者,见其所欲见者云。” 〔7〕“打是不打,不打是打!”见宋代张耒《明道杂志》:“殿中丞丘浚,多言人也。尝在杭谒珊禅师。珊见之殊傲。俄顷,有州将子弟来谒,珊降阶接礼甚恭。浚不能平。子弟退,乃问珊曰:‘和尚接浚甚做,而接州将子弟乃尔恭耶?’珊曰:‘接是不接,不接是接。’浚勃然起,掴珊数下,乃徐曰:‘和尚莫怪,打是不打,不打是打。’” #p#副标题#e#上海租车www.5lca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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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琴》前记

俄国的文学,从尼古拉斯二世〔2〕时候以来,就是“为人生”的,无论它的主意是在探究,或在解决,或者堕入神秘,沦于颓唐,而其主流还是一个:为人生。 这一种思想,在大约二十年前即与中国一部分的文艺绍介者合流,陀思妥夫斯基,都介涅夫〔3〕,契诃夫,托尔斯泰之名,渐渐出现于文字上,并且陆续翻译了他们的一些作品,那时组织的介绍“被压迫民族文学”的是上海的文学研究会〔4〕,也将他们算作为被压迫者而呼号的作家的。 凡这些,离无产者文学本来还很远,所以凡所绍介的作品,自然大抵是叫唤,呻吟,困穷,酸辛,至多,也不过是一点挣扎。 但已经使又一部分人很不高兴了,就招来了两标军马的围剿。创造社竖起了“为艺术的艺术”的大旗,喊着“自我表现”的口号,〔5〕要用波斯诗人的酒杯,“黄书”文士的手杖,〔6〕将这些“庸俗”打平。还有一标是那些受过了英国的小说在供绅士淑女的欣赏,美国的小说家在迎合读者的心思这些“文艺理论”的洗礼而回来的,一听到下层社会的叫唤和呻吟,就使他们眉头百结,扬起了带着白手套的纤手,挥斥道:这些下流都从“艺术之宫”里滚出去! 而且中国原来还有着一标布满全国的旧式的军马,这就是以小说为“闲书”的人们。小说,是供“看官”们茶余酒后的消遣之用的,所以要优雅,超逸,万不可使读者不欢,打断他消闲的雅兴。此说虽古,但却与英美时行的小说论合流,于是这三标新旧的大军,就不约而同的来痛剿了“为人生的文学”——俄国文学。 然而还是有着不少共鸣的人们,所以它在中国仍然是宛转曲折的生长着。 但它在本土,却突然凋零下去了。在这以前,原有许多作者企望着转变的,而十月革命的到来,却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莫大的打击。于是有梅垒什珂夫斯基夫妇(DASAMerezhi-kovskiiZANAHippius),库普林(AAIAKuprin),蒲宁(IAAABunin),安特来夫(LANAAndreev)之流的逃亡〔7〕,阿尔志跋绥夫(MAPAArtzybashev),梭罗古勃(FiodorSologub)之流的沉默〔8〕,旧作家的还在活动者,只剩了勃留梭夫(ValeriBriusov),惠垒赛耶夫(VAVeresaiev),戈理唬ǎ停幔?椋恚牵铮颍耄椋??暄晴娣蛩*基(VAVAMayakovski)这几个人,到后来,还回来了一个亚历舍·托尔斯泰(AlekseiNATolstoi)〔9〕。此外也没有什么显著的新起的人物,在国*谡争和列强封锁中的文苑,是只见萎谢和荒凉了。 至一九二○年顷,新经济政策〔10〕实行了,造纸,印刷,出版等项事业的勃兴,也帮助了文艺的复活,这时的最重要的枢纽,是一个文学团体“绥拉比翁的兄弟们”(Serapionsbrü-der)〔11〕。 这一派的出现,表面上是始于二一年二月一日,在列宁格拉“艺术府”里的第一回集会的,加盟者大抵是年青的文人,那立场是在一切立场的否定。淑雪兼珂说过:“从党人的观点看起来,我是没有宗旨的人物。这不很好么?自己说起自己来,则我既不是共产主义者,也不是社会革命党员,也不是帝制主义者。我只是一个俄国人,而且对于政治,是没有操持的。大概和我最相近的,是布尔塞维克,和他们一同布尔塞维克化,我是赞成的。……但我爱农民的俄国。”〔12〕这就很明白的说出了他们的立场。 但在那时,这一个文学团体的出现,却确是一种惊异,不久就几乎席卷了全国的文坛。在苏联中,这样的非苏维埃的文学的勃兴,是很足以令人奇怪的。然而理由很简单:当时的革命者,正忙于实行,惟有这些青年文人发表了较为优秀的作品者其一;他们虽非革命者,而身历了铁和火的试练,所以凡所描写的恐怖和战栗,兴奋和感激,易得读者的共鸣者其二;其三,则当时指挥文学界的瓦浪斯基〔13〕,是很给他们支持的。讬罗茨基也是支持者之一,称之为“同路人”。同路人者,谓因革命中所含有的英雄主义而接受革命,一同前行,但并无彻底为革命而斗争,虽死不惜的信念,仅是一时同道的伴侣罢了。这名称,由那时一直使用到现在。 然而,单说是“爱文学”而没有明确的观念形态的徽帜的“绥拉比翁的兄弟们”,也终于逐渐失掉了作为团体的存在的意义,始于涣散,继以消亡,后来就和别的同路人们一样,各各由他个人的才力,受着文学上的评价了。 在四五年以前,中国又曾盛大的绍介了苏联文学,然而就是这同路人的作品居多。这也是无足异的。一者,此种文学的兴起较为在先,颇为西欧及日本所赏赞和介绍,给中国也得了不少转译的机缘;二者,恐怕也还是这种没有立场的立场,反而易得介绍者的赏识之故了,虽然他自以为是“革命文学者”。 我向来是想介绍东欧文学的一个人,也曾译过几篇同路人作品,现在就合了十个人的短篇为一集,其中的三篇,是别人的翻译,我相信为很可靠的。可惜的是限于篇幅,不能将有名的作家全都收罗在内,使这本书较为完善,但我#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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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常全集》题记

我最初看见守常〔2〕先生的时候,是在独秀先生邀去商量怎样进行《新青年》的集会上,这样就算认识了。不知道他其时是否已是共产主义者。总之,给我的印象是很好的:诚实,谦和,不多说话。《新青年》的同人中,虽然也很有喜欢明争暗斗,扶植自己势力的人,但他一直到后来,绝对的不是。 他的模样是颇难形容的,有些儒雅,有些朴质,也有些凡俗。所以既像文士,也像官吏,又有些像商人。这样的商人,我在南边没有看见过,北京却有的,是旧书店或笺纸店的掌柜。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段祺瑞们枪击徒手请愿的学生的那一次,他也在群众中,给一个兵抓住了,问他是何等样人。答说是“做买卖的”。兵道:“那么,到这里来干什么?滚你的罢!”一推,他总算逃得了性命。 倘说教员,那时是可以死掉的。 然而到第二年,他终于被张作霖们害死了。 段将军的屠戮,死了四十二人,其中有几个是我的学生,我实在很觉得一点痛楚;张将军的屠戮,死的好像是十多人,手头没有记录,说不清楚了,但我所认识的只有一个守常先生。在厦门〔3〕知道了这消息之后,椭圆的脸,细细的眼睛和胡子,蓝布袍,黑马褂,就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其间还隐约看见绞首台。痛楚是也有些的,但比先前淡漠了。这是我历来的偏见:见同辈之死,总没有像见青年之死的悲伤。这回听说在北平公然举行了葬式〔4〕,计算起来,去被害的时候已经七年了。这是极应该的。我不知道他那时被将军们所编排的罪状,——大概总不外乎“危害民国”罢。然而仅在这短短的七年中,事实就铁铸一般的证明了断送民国的四省的并非李大钊,却是杀戮了他的将军! 那么,公然下葬的宽典,该是可以取得的了。然而我在报章上,又看见北平当局的禁止路祭和捕拿送葬者的新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回恐怕是“妨害治安”了罢。倘其果然,则铁铸一般的反证,实在来得更加神速:看罢,妨害了北平的治安的是日军呢还是人民! 但革命的先驱者的血,现在已经并不希奇了。单就我自己说罢,七年前为了几个人,就发过不少激昂的空论,后来听惯了电刑,枪毙,斩决,暗杀的故事,神经渐渐麻木,毫不吃惊,也无言说了。我想,就是报上所记的“人山人海”去看枭首示众的头颅的人们,恐怕也未必觉得更兴奋于看赛花灯的罢。血是流得太多了。 不过热血之外,守常先生还有遗文在。不幸对于遗文,我却很难讲什么话。因为所执的业,彼此不同,在《新青年》时代,我虽以他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伙伴,却并未留心他的文章,譬如骑兵不必注意于造桥,炮兵无须分神于驭马,那时自以为尚非错误。所以现在所能说的,也不过:一,是他的理论,在现在看起来,当然未必精当的;二,是虽然如此,他的遗文却将永住,因为这是先驱者的遗产,革命史上的丰碑。一切死的和活的骗子的一迭迭的集子,不是已在倒塌下来,连商人也“不顾血本”的只收二三折了么? 以过去和现在的铁铸一般的事实来测将来,洞若观火!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九夜,鲁迅谨记。 这一篇,是T先生要我做的,因为那集子要在和他有关系的G书局出版。我谊不容辞,只得写了这一点,不久,便在《涛声》上登出来。但后来,听说那遗集稿子的有权者另托C书局〔5〕去印了,至今没有出版,也许是暂时不会出版的罢,我虽然很后悔乱作题记的孟浪,但我仍然要在自己的集子里存留,记此一件公案。十二月三十一夜,附识。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八月十九日《涛声》第二卷第三十一期。 李大钊的文稿经李乐光收集整理,其中三十篇于一九三三年辗转交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出版,题名《守常全集》,并约请鲁迅作序,但在国民党统治下未能出版。一九三九年四月北新书局以“社会科学研究社”名义印出初版,但当即为租界当局没收。一九四九年七月仍由北新书局重印出书,改名为《守常文集》上册。 〔2〕守常李大钊(1889—1927),字守常,河北乐亭人,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最初的传播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曾任北京《晨钟报》总编辑、北京大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新青年》杂志编辑等。他积极领导了五四运动。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一直负责北方区党的工作。一九二四年他代表中国共产党与孙中山商谈国共合作,在帮助孙中山确定“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和改组国民党的工作中起了重要作用。一九二七年四月六日在北京被奉系军阀张作霖逮捕,二十八日与范鸿劼、路友于、谭祖尧、张挹兰(女)等十九人同时遇害。 〔3〕这里应作“在广州”。作者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十六日离开厦门,十八日到达广州。 〔4〕一九三三年四月,北平群众在中国共产党的发动和领导下,为李大钊举行公葬。四月二十三日由宣武门外下斜街移柩赴香山万安公墓,途经西四牌楼时,国民党军警特务即以“妨害治安”为名,禁止群众送葬,并开枪射击,送葬者有多人受伤,四十余人当场被捕。〔5〕T先生指曹聚仁。G书#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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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蜜蜂”与“蜜”

陈思先生: 看了《涛声》上批评《蜜蜂》〔2〕的文章后,发生了两个意见,要写出来,听听专家的判定。但我不再来辩论,因为《涛声》并不是打这类官司的地方。 村人火烧蜂群,另有缘故,并非阶级斗争的表现,我想,这是可能的。但蜜蜂是否会于虫媒花有害,或去害风媒花呢,我想,这也是可能的。 昆虫有助于虫媒花的受精,非徒无害,而且有益,就是极简略的生物学上也都这样说,确是不错的。但这是在常态时候的事。假使蜂多花少,情形可就不同了,蜜蜂为了采粉或者救饥,在一花上,可以有数匹甚至十余匹一涌而入,因为争,将花瓣弄伤,因为饿,将花心咬掉,听说日本的果园,就有遭了这种伤害的。它的到风媒花上去,也还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这时酿蜜已成次要,它们是吃花粉去了。 所以,我以为倘花的多少,足供蜜蜂的需求,就天下太平,否则,便会“反动”。譬如蚁是养护蚜虫的,但倘将它们关在一处,又不另给食物,蚁就会将蚜虫吃掉;人是吃米或麦的,然而遇着饥馑,便吃草根树皮了。 中国向来也养蜂,何以并无此弊呢?那是极容易回答的:因为少。近来以养蜂为生财之大道,干这事的愈多。然而中国的蜜价,远逊欧美,与其卖蜜,不如卖蜂。又因报章鼓吹,思养蜂以获利者辈出,故买蜂者也多于买蜜。因这缘故,就使养蜂者的目的,不在于使酿蜜而在于使繁殖了。但种植之业,却并不与之俱进,遂成蜂多花少的现象,闹出上述的乱子来了。 总之,中国倘不设法扩张蜂蜜的用途,及同时开辟果园农场之类,而一味出卖蜂种以图目前之利,养蜂事业是不久就要到了绝路的。此信甚希发表,以冀有心者留意也。专此,顺请 著安。 罗怃。六月十一日。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七日《涛声》第二卷第二十三期,署名罗怃。 〔2〕《蜜蜂》张天翼所作短篇小说。写一个养蜂场因蜂多花少,致使蜂群伤害了农民的庄稼,引起群众反抗的故事。小说发表后,陈思(曹聚仁)在《涛声》第二卷第二十二期(一九三三年六月十日)写了《“蜜蜂”》一文,其中说:“张天翼先生写《蜜蜂》的原起,也许由于听到无锡乡村人火烧华绎之蜂群的故事。那是土豪劣绅地痞流氓敲诈不遂的报复举动,和无锡农民全无关系;并且那一回正当苜蓿花开,蜂群采蜜,更有利于农事,农民决不反对的。乡村间的斗争,决不是单纯的劳资斗争,若不仔细分析斗争的成分,也要陷于错误的。希望张天翼先生看了我的话,实际去研究调查一下。”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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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一年”

——借此又谈萧伯纳 说是《论语》办到一年了,语堂〔2〕先生命令我做文章。这实在好像出了“学而一章”〔3〕的题目,叫我做一篇白话八股一样。没有法,我只好做开去。 老实说罢,他所提倡的东西,我是常常反对的。先前,是对于“费厄泼赖”〔4〕,现在呢,就是“幽默”〔5〕。我不爱“幽默”,并且以为这是只有爱开圆桌会议〔6〕的国民才闹得出来的玩意儿,在中国,却连意译也办不到。我们有唐伯虎,有徐文长;〔7〕还有最有名的金圣叹,“杀头,至痛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大奇!”虽然不知道这是真话,是笑话;是事实,还是谣言。但总之:一来,是声明了圣叹并非反抗的叛徒;二来,是将屠户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我们只有这样的东西,和“幽默”是并无什么瓜葛的。 况且作者姓氏一大篇〔8〕,动手者寥寥无几,乃是中国的古礼。在这种礼制之下,要每月说出两本“幽默”来,倒未免有些“幽默”的气息。这气息令人悲观,加以不爱,就使我不大热心于《论语》了。 然而,《萧的专号》〔9〕是好的。 它发表了别处不肯发表的文章,揭穿了别处故意颠倒的谈话,至今还使名士不平,小官怀恨,连吃饭睡觉的时候都会记得起来。憎恶之久,憎恶者之多,就是效力之大的证据。 莎士比亚虽然是“剧圣”,我们不大有人提起他。五四时代绍介了一个易卜生,名声倒还好,今年绍介了一个萧,可就糟了,至今还有人肚子在发胀。 为了他笑嘻嘻,辨不出是冷笑,是恶笑,是嘻笑么?并不是的。为了他笑中有刺,刺着了别人的病痛么?也不全是的。列维它夫〔10〕说得很分明:就因为易卜生是伟大的疑问号(?),而萧是伟大的感叹号(!)的缘故。 他们的看客,不消说,是绅士淑女们居多。绅士淑女们是顶爱面子的人种。易卜生虽然使他们登场,虽然也揭发一点隐蔽,但并不加上结论,却从容的说道“想一想罢,这到底是些什么呢?”绅士淑女们的尊严,确也有一些动摇了,但究竟还留着摇摇摆摆的退走,回家去想的余裕,也就保存了面子。至于回家之后,想了也未,想得怎样,那就不成什么问题,所以他被绍介进中国来,四平八稳,反对的比赞成的少。萧可不这样了,他使他们登场,撕掉了假面具,阔衣装,终于拉住耳朵,指给大家道,“看哪,这是蛆虫!”连磋商的工夫,掩饰的法子也不给人有一点。这时候,能笑的就只有并无他所指摘的病痛的下等人了。在这一点上,萧是和下等人相近的,而也就和上等人相远。 这怎么办呢?仍然有一定的古法在。就是:大家沸沸扬扬的嚷起来,说他有钱,说他装假,说他“名流”,说他“狡猾”,至少是和自己们差不多,或者还要坏。自己是生活在小茅厕里的,他却从大茅厕里爬出,也是一只蛆虫,绍介者胡涂,称赞的可恶。然而,我想,假使萧也是一只蛆虫,却还是一只伟大的蛆虫,正如可以同有许多感叹号,而惟独他是“伟大的感叹号”一样。譬如有一堆蛆虫在这里罢,一律即即足足,自以为是绅士淑女,文人学士,名宦高人,互相点头,雍容揖让,天下太平,那就是全体没有什么高下,都是平常的蛆虫。但是,如果有一只蓦地跳了出来,大喝一声道:“这些其实都是蛆虫!”那么,——自然,它也是从茅厕里爬出来的,然而我们非认它为特别的伟大的蛆虫则不可。蛆虫也有大小,有好坏的。 生物在进化,被达尔文揭发了,使我们知道了我们的远祖和猴子是亲戚。〔11〕然而那时的绅士们的方法,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大家倒叫达尔文为猴子的子孙。罗广廷博士在广东中山大学的“生物自然发生”的实验尚未成功,〔12〕我们姑且承认人类是猴子的亲戚罢,虽然并不十分体面。但这同是猴子的亲戚中,达尔文又不能不说是伟大的了。那理由很简单而且平常,就因为他以猴子亲戚的家世,却并不忌讳,指出了人们是猴子的亲戚来。 猴子的亲戚也有大小,有好坏的。 但达尔文善于研究,却不善于骂人,所以被绅士们嘲笑了小半世。给他来斗争的是自称为“达尔文的咬狗”〔13〕的赫胥黎,他以渊博的学识,警辟的文章,东冲西突,攻陷了自以为亚当和夏娃〔14〕的子孙们的最后的堡垒。现在是指人为狗,变成摩登了,也算是一句恶骂。但是,便是狗罢,也不能一例而论的,有的食肉,有的拉橇,有的为军队探敌,有的帮警署捉人,有的在张园〔15〕赛跑,有的跟化子要饭。将给阔人开心的吧儿和在雪地里救人的猛犬一比较,何如?如赫胥黎,就是一匹有功人世的好狗。 狗也有大小,有好坏的。 但要明白,首先就要辨别。“幽默处俏皮与正经之间”(语堂语)。不知俏皮与正经之辨,怎么会知道这“之间”?我们虽挂孔子的门徒招牌,却是庄生的私淑弟子。“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与非不想辨;“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梦与觉也分不清。生活要混沌。如果凿起七窍来呢?庄子曰:“七日而混沌死。”〔16〕这如何容得感叹号? 而且也容不得笑。私塾的先生,一#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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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图画”辩护

我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小小的经验。有一天,在一处筵席上,我随便的说:用活动电影来教学生,一定比教员的讲义好,将来恐怕要变成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埋葬在一阵哄笑里了。 自然,这话里,是埋伏着许多问题的,例如,首先第一,是用的是怎样的电影,倘用美国式的发财结婚故事的影片,那当然不行。但在我自己,却的确另外听过采用影片的细菌学讲义,见过全部照相,只有几句说明的植物学书。所以我深信不但生物学,就是历史地理,也可以这样办。 然而许多人的随便的哄笑,是一枝白粉笔,它能够将粉涂在对手的鼻子上,使他的话好像小丑的打诨。 前几天,我在《现代》上看见苏汶先生的文章,他以中立的文艺论者的立场,将“连环图画”一笔抹杀了。自然,那不过是随便提起的,并非讨论绘画的专门文字,然而在青年艺术学徒的心中,也许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所以我再来说几句。 我们看惯了绘画史的插图上,没有“连环图画”,名人的作品的展览会上,不是“罗马夕照”,就是“西湖晚凉”,便以为那是一种下等物事,不足以登“大雅之堂”的。但若走进意大利的教皇宫〔2〕——我没有游历意大利的幸福,所走进的自然只是纸上的教皇宫——去,就能看见凡有伟大的壁画,几乎都是《旧约》,《耶稣传》,《圣者传》的连环图画,艺术史家截取其中的一段,印在书上,题之曰《亚当的创造》〔3〕,《最后之晚餐》〔4〕,读者就不觉得这是下等,这在宣传了,然而那原画,却明明是宣传的连环图画。 在东方也一样。印度的阿强陀石窟〔5〕,经英国人摹印了壁画以后,在艺术史上发光了;中国的《孔子圣迹图》〔6〕,只要是明版的,也早为收藏家所宝重。这两样,一是佛陀的本生〔7〕,一是孔子的事迹,明明是连环图画,而且是宣传。 书籍的插画,原意是在装饰书籍,增加读者的兴趣的,但那力量,能补助文字之所不及,所以也是一种宣传画。这种画的幅数极多的时候,即能只靠图像,悟到文字的内容,和文字一分开,也就成了独立的连环图画。最显著的例子是法国的陀莱(GustaveDoré),他是插图版画的名家,最有名的是《神曲》,《失乐园》,《吉诃德先生》,还有《十字军记》〔8〕的插画,德国都有单印本(前二种在日本也有印本),只靠略解,即可以知道本书的梗概。然而有谁说陀莱不是艺术家呢?宋人的《唐风图》和《耕织图》〔9〕,现在还可找到印本和石刻;至于仇英的《飞燕外传图》和《会真记图》〔10〕,则翻印本就在文明书局发卖的。凡这些,也都是当时和现在的艺术品。 自十九世纪后半以来,版画复兴了,许多作家,往往喜欢刻印一些以几幅画汇成一帖的“连作”(Blattfolge)。这些连作,也有并非一个事件的。现在为青年的艺术学徒计,我想写出几个版画史上已经有了地位的作家和有连续事实的作品在下面: 首先应该举出来的是德国的珂勒惠支(KaHtheKollwitz7蛉恕玻保薄场*她除了为霍普德曼的《织匠》(DieWeber)而刻的六幅版画外,还有三种,有题目,无说明——一,《农民斗争》(Bauernkrieg),金属版七幅;二,《战争》(DerKrieg),木刻七幅;三,《无产者》(Proletariat),木刻三幅。以《士敏土》的版画,为中国所知道的梅斐尔德(CarlMeffert),是一个新进的青年作家,他曾为德译本斐格纳尔的《猎俄皇记》(DieJagdnachZarenvonWeraFigner)〔12〕刻过五幅木版图,又有两种连作——一,《你的姊妹》(DeineSchwester),木刻七幅,题诗一幅; 二,《养护的门徒》(原名未详),木刻十三幅。比国有一个麦绥莱勒(FransMasereel)〔13〕,是欧洲大战时候,像罗曼罗兰〔14〕一样,因为非战而逃出过外国的。他的作品最多,都是一本书,只有书名,连小题目也没有。现在德国印出了普及版(BeiKurtWolff,München),每本三马克半,容易到手了。我所见过的是这几种——一,《理想》(DieIdee),木刻八十三幅;二,《我的祷告》(MeinStundenbuch),木刻一百六十五幅; 三,《没字的故事》(GeschichteohneWorte),木刻六十幅; 四,《太阳》(DieSonne),木刻六十三幅;五,《工作》(DasWerk),木刻,幅数失记;六,《一个人的受难》(DiePassioneinesMenschen),木刻二十五幅。 美国作家的作品,我曾见过希该尔〔15〕木刻的《巴黎公社》(TheParisCommune,AStoryinPicturesbyWilliamSiegel),是纽约的约翰李特社(JohnReedClub)出版的。还有一本石版的格罗沛尔(WAGropper)所画的书,据赵景山淌谒担?恰奥硐返墓适隆保?玻保*〕另译起来,恐怕要“信而不顺”#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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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所计也”

新年第一回的《申报》(一月七日)〔2〕用“要电”告诉我们:“闻陈(外交总长印友仁)〔3〕与芳泽〔4〕友谊甚深,外交界观察,芳泽回国任日外长,东省交涉可望以陈之私人感情,得一较好之解决云。” 中国的外交界看惯了在中国什么都是“私人感情”,这样的“观察”,原也无足怪的。但从这一个“观察”中,又可以“观察”出“私人感情”在政府里之重要。 然而同日的《申报》上,又用“要电”告诉了我们:“锦州三日失守,连山绥中续告陷落,日陆战队到山海关在车站悬日旗……” 而同日的《申报》上,又用“要闻”告诉我们“陈友仁对东省问题宣言”云:“……前日已命令张学良〔5〕固守锦州,积极抵抗,今后仍坚持此旨,决不稍变,即不幸而挫败,非所计也。……” 然则“友谊”和“私人感情”,好象也如“国联”〔6〕以及“公理”,“正义”之类一样的无效,“暴日”似乎不象中国,专讲这些的,这真只得“不幸而挫败,非所计也”了。也许爱国志士,又要上京请愿了罢。当然,“爱国热忱”,是“殊堪嘉许”的,但第一自然要不“越轨”,第二还是自己想一想,和内政部长卫戍司令诸大人“友谊”怎样,“私人感情”又怎样。倘不“甚深”,据内政界观察,是不但难“得一较好之解决”,而且——请恕我直言——恐怕仍旧要有人“自行失足落水淹死”〔7〕的。 所以未去之前,最好是拟一宣言,结末道:“即不幸而‘自行失足落水淹死’,非所计也!”然而又要觉悟这说的是真话。 一月八日。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二年一月五日上海《十字街头》第三期,署名白舌。 〔2〕旧时新年各日报多连续休刊几天,所以《申报》到一月七日才出新年后的第一回。 〔3〕陈友仁(1875—1944)原籍广东顺德,出身于华侨家庭,一九一三年回国,曾任孙中山秘书及武汉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等职。一九三二年一度任国民党政府外交部长。旧时在官场或社交活动中,对人称字不称名;在文字上如称名时,则在名前加一“印”字,以示尊重。 〔4〕芳泽即芳泽谦吉,曾任日本驻国民党政府公使、日本外务大臣等职。 〔5〕张学良字汉卿,辽宁海城人。九一八事变时任国民党政府陆海空军副司令兼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奉蒋介石不抵抗的命令,放弃东北三省。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他与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后被蒋介石囚禁。 〔6〕“国联”参看本卷第354页注〔5〕。当时国民党政府对日本的侵略采取不抵抗政策,一味依赖国联,如一九三一年十月十四日国民党第四次代表大会对外宣言中就说:“当事变之初,中国即提请国联处理,期以国际间保障和平机关之制裁,申张正义与公理。”〔7〕“自行失足落水淹死”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各地学生为了反对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政策,纷纷到南京请愿,十二月十七日在南京举行总示威时,国民党政府出动军警屠杀和逮捕学生,有的学生遭刺伤后又被扔进河里。次日,南京卫戍当局对记者谈话,诡称死难学生是“失足落水”。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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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作家版画展延期举行真像

此次版画展览会,原定于本月七日举行,闻搜集原版画片,颇为不少,大抵大至尺余,如格罗斯所作石版《席勒剧本〈群盗〉警句图》十张〔2〕,珂勒惠支夫人所作铜板画《农民图》七张,则大至二尺以上,因此镜框遂成问题。有志于美术的人,既无力购置,而一时又难以另法备办,现筹备人方四出向朋友商借,一俟借妥,即可开会展览。 又闻俄国木刻名家毕斯凯莱夫(N.Piskarev)〔3〕有《铁流图》四小幅,自在严寒中印成,赠与小说《铁流》之中国译者〔4〕,昨已由译者寄回上海,是为在东亚唯一之原版画,传闻三闲书屋为之制版印行。并拟先在展览会陈列,以供爱好美术者之赏鉴。 EE 〔1〕本篇最初刊于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十四日《文艺新闻》第四十号,原题《铁流图·版画展延期举行真像》,未署名。〔2〕格罗斯所作《席勒剧本〈群盗〉警句图》,共九幅,完成于一九二二年。 〔3〕毕斯凯莱夫(H.hcNXaTVH,1892—1959)苏联版画家、图书插画家。作品有《铁流》、《安娜·卡列尼娜》等书插图。〔4〕《铁流》之中国译者指曹靖华,原名联亚,河南卢氏人。未名社成员,翻译家。当时在苏联列宁格勒大学任教。他翻译的《铁流》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由三闲书屋出版。同年十二月八日,鲁迅收到他寄来的毕斯凯莱夫手拓《铁流》插图四幅,曾拟制版单独印行,但未实现,后收入《引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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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杂文”也不易

“中国为什么没有伟大的文学产生”〔2〕这问题,还是半年前提出的,大家说了一通,没有结果。这问题自然还是存在,秋凉了,好像也真是到了“灯火倍可亲”〔3〕的时节,头脑一冷静,有几位作家便又记起这一个大问题来了。 八月三十日的《自由谈》上,浑人先生告诉我们道:“伟大的作品在废纸簏里!”〔4〕为什么呢?浑人先生解释说:“各刊物的编辑先生们,他们都是抱着‘门罗主义’〔5〕的,……他们发现稿上是署着一个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人底姓名时,看也没有工夫一看便塞下废纸簏了。” 伟大的作品是产生的,然而不能发表,这罪孽全在编辑先生。不过废纸簏如果难以检查,也就成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疑案。较有意思,较有作用的还是《现代》九月号卷头“文艺独白”〔6〕里的林希隽先生〔7〕的大作《杂文和杂文家》。他并不归咎于编辑先生,只以为中国的没有大著作产生,是因为最近——虽然“早便生存着的”——流行着一种“容易下笔”,容易成名的“杂文”,所以倘不是“作家之甘自菲薄而放弃其任务,即便是作家毁掉了自己以投机取巧的手腕来替代一个文艺作者的严肃的工作”了。 不错,比起高大的天文台来,“杂文”有时确很像一种小小的显微镜的工作,也照秽水,也看脓汁,有时研究淋菌,有时解剖苍蝇。从高超的学者看来,是渺小,污秽,甚而至于可恶的,但在劳作者自己,却也是一种“严肃的工作”,和人生有关,并且也不十分容易做。现在就用林先生自己的文章来做例子罢,那开头是——“最近以来,有些杂志报章副刊上很时行的争相刊载着一种散文非散文,小品非小品的随感式的短文,形式既绝对无定型,不受任何文学制作之体裁的束缚,内容则无所不谈,范围更少有限制。为其如此,故很难加以某种文学作品的称呼;在这里,就暂且名之为杂文吧。”“沉默,金也。”〔8〕有一些人,是往往会“开口见喉咙”的,林先生也逃不出这例子。他的“散文”的定义,是并非中国旧日的所谓“骈散”“整散”的“散”,也不是现在文学上和“韵文”相对的不拘韵律的“散文”(Prose)的意思:胡里胡涂。但他的所谓“严肃的工作”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形式要有“定型”,要受“文学制作之体裁的束缚”;内容要有所不谈;范围要有限制。这“严肃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制艺”〔9〕,普通叫“八股”。 做这样的文章,抱这样的“文学观”的林希隽先生反对着“杂文”,已经可以不必多说,明白“杂文”的不容易做,而且那任务的重要了;杂志报章上的缺不了它,“杂文家”的放不掉它,也可见正非“投机取巧”,“客观上”是大有必要的。 况且《现代》九月号卷头的三篇大作〔10〕,虽然自名为“文艺独白”,但照林先生的看法来判断,“散文非散文,小品非小品”,其实也正是“杂文”。但这并不是矛盾。用“杂文”攻击“杂文”,就等于“以杀止杀”。先前新月社宣言里说,他们主张宽容,但对于不宽容者,却不宽容,〔11〕也正是这意思。那时曾有一个“杂文家”批评他们说,那就是刽子手,他是不杀人的,他的偶然杀人,是因为世上有杀人者。〔12〕但这未免“无所不谈”,太不“严肃”了。 林先生临末还问中国的作家:“俄国为什么能够有《和平与战争》这类伟大的作品产生?……而我们的作家呢,岂就永远写写杂文而引为莫大的满足么?”我们为这暂时的“杂文家”发愁的也只在这一点:现在竟也累得来做“在材料的捃摭上尤是俯拾皆是,用不着挖空心思去搜集采取”的“杂文”,不至于忘记研究“俄国为什么能够有《和平与战争》这类伟大的作品产生”么? 但愿这只是我们的“杞忧”,他的“杂文”也许独不会“非特丝毫无需要之处,反且是一种恶劣的倾向”。EE 〔1〕本篇最初南四号“文学论坛”栏,署名直。〔2〕“中国为什么没有伟大的文学产生”一九三四年三月郑伯奇在《春光》月刊创刊号发表《伟大的作品底要求》一文,其中说:“中国近数十年发生过很多的伟大事变,为什么还没有产生出来一部伟大的作品?”接着,该刊第三期又在《中国目前为什么没有伟大的作品产生》的征文题下刊出十五篇应征的文章。在讨论中,有些人对战斗的杂文持否定态度,要求作家致力于创作“伟大的作品”。〔3〕“灯火倍可亲”语出唐代韩愈《符读书城南》诗:“时秋积雨霁,新凉入郊墟。灯火稍可亲,简编可卷舒。”〔4〕浑人的这篇文章,题为《伟大的作品在哪里?》。〔5〕门罗主义一八二三年十二月美国总统门罗提出的外交政策原则。它以“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为口号,宣布任何欧洲强国都不得干涉美洲事务,其实质是为了让美国资产阶级独霸整个美洲。〔6〕《现代》文学月刊,施蛰存、杜衡编辑,一九三二年五月创刊于上海。自第六卷第二期(一九三五年三月)起,改为综合文化杂志,汪馥泉编辑。一九三五年五月出至第六卷第四期停刊。“文艺独白”,该刊第四、第五卷的一个专栏。 〔7〕林希隽广东潮安人,当时是上海大夏大学学生。〔8〕“沉默,金也”流行于英国等欧洲国家#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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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

一序 水村的夏夜,摇着大芭蕉扇,在大树下乘凉,是一件极舒服的事。 男女都谈些闲天,说些故事。孩子是唱歌的唱歌,猜谜的猜谜。 只有陶老头子,天天独自坐着。因为他一世没有进过城,见识有限,无天可谈。而且眼花耳聋,问七答八,说三话四,很有点讨厌,所以没人理他。 他却时常闭着眼,自己说些什么。仔细听去,虽然昏话多,偶然之间,却也有几句略有意思的段落的。 夜深了,乘凉的都散了。我回家点上灯,还不想睡,便将听得的话写了下来,再看一回,却又毫无意思了。 其实陶老头子这等人,那里真会有好话呢,不过既然写出,姑且留下罢了。 留下又怎样呢?这是连我也答复不来。 中华民国八年八月八日灯下记。 二火的冰 流动的火,是熔化的珊瑚么? 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是珊瑚焦了。 好是好呵,可惜拿了要烫手。 遇着说不出的冷,火便结了冰了。 中间有些绿白,像珊瑚的心,浑身通红,像珊瑚的肉,外层带些黑,也还是珊瑚焦了。 好是好呵,可惜拿了便要火烫一般的冰手。 火,火的冰,人们没奈何他,他自己也苦么? 唉,火的冰。 唉,唉,火的冰的人! 三古城 你以为那边是一片平地么?不是的。其实是一座沙山,沙山里面是一座古城。这古城里,一直从前住着三个人。 古城不很大,却很高。只有一个门,门是一个闸。青铅色的浓雾,卷着黄沙,波涛一般的走。 少年说,“沙来了。活不成了。孩子快逃罢。” 老头子说,“胡说,没有的事。” 这样的过了三年和十二个月另八天。 少年说,“沙积高了,活不成了。孩子快逃罢。”老头子说,“胡说,没有的事。” 少年想开闸,可是重了。因为上面积了许多沙了。 少年拼了死命,终于举起闸,用手脚都支着,但总不到二尺高。 少年挤那孩子出去说,“快走罢!” 老头子拖那孩子回来说,“没有的事!” 少年说,“快走罢!这不是理论,已经是事实了!”青铅色的浓雾,卷着黄沙,波涛一般的走。 以后的事,我可不知道了。 你要知道,可以掘开沙山,看看古城。闸门下许有一个死尸。闸门里是两个还是一个? 四螃蟹 老螃蟹觉得不安了,觉得全身太硬了。自己知道要蜕壳了。 他跑来跑去的寻。他想寻一个窟穴,躲了身子,将石子堵了穴口,隐隐的蜕壳。他知道外面蜕壳是危险的。身子还软,要被别的螃蟹吃去的。这并非空害怕,他实在亲眼见过。他慌慌张张的走。 旁边的螃蟹问他说,“老兄,你何以这般慌?” 他说,“我要蜕壳了。” “就在这里蜕不很好么?我还要帮你呢。”“那可太怕人了。” “你不怕窟穴里的别的东西,却怕我们同种么?”“我不是怕同种。” “那还怕什么呢?” “就怕你要吃掉我。” 五波儿 波儿气愤愤的跑了。 波儿这孩子,身子有矮屋一般高了,还是淘气,不知道从那里学了坏样子,也想种花了。 不知道从那里要来的蔷薇子,种在干地上,早上浇水,上午浇水,正午浇水。 正午浇水,土上面一点小绿,波儿很高兴,午后浇水,小绿不见了,许是被虫子吃了。 波儿去了喷壶,气愤愤的跑到河边,看见一个女孩子哭着。 波儿说,“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女孩子说,“你尝河水什么味罢。” 波儿尝了水,说是“淡的”。 女孩子说,“我落下了一滴泪了,还是淡的,我怎么不哭呢。” 波儿说,“你是傻丫头!” 波儿气愤愤的跑到海边,看见一个男孩子哭着。 波儿说,“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男孩子说,“你看海水是什么颜色?” 波儿看了海水,说是“绿的”。 男孩子说,“我滴下了一点血了,还是绿的,我怎么不哭呢。” 波儿说,“你是傻小子!” 波儿才是傻小子哩。世上那有半天抽芽的蔷薇花,花的种子还在土里呢。 便是终于不出,世上也不会没有蔷薇花。 六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躺在床上,喘着气,脸上很瘦很黄,我有点怕敢看他了。 他眼睛慢慢闭了,气息渐渐平了。我的老乳母对我说,“你的爹要死了,你叫他罢。” “爹爹。” “不行,大声叫!” “爹爹!” 我的父亲张一张眼,口边一动,彷佛有点#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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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自传

鲁迅,以一八八一年生于浙江之绍兴城内姓周的一个大家族里。父亲是秀才;母亲姓鲁,乡下人,她以自修到能看文学作品的程度。家里原有祖遗的四五十亩田,但在父亲死掉之前,已经卖完了。这时我大约十三四岁,但还勉强读了三四年多的中国书。 因为没有钱,就得寻不用学费的学校,于是去到南京,住了大半年,考进了水师学堂。不久,分在管轮班,我想,那就上不了舱面了,便走出,又考进了矿路学堂,在那里毕业;被送往日本留学。但我又变计,改而学医,学了两年,又变计,要弄文学了。于是看些文学书,一面翻译,也作些论文,设法在刊物上发表。直到一九一○年,我的母亲无法生活,这才回国,在杭州师范学校作助教,〔2〕次年在绍兴中学作监学〔3〕。一九一二年革命后,被任为绍兴师范学校校长〔4〕。但绍兴革命军的首领〔5〕是强盗出身,我不满意他的行为,他说要杀死我了,我就到南京,在教育部办事,由此进北京,做到社会教育司的第二科科长。一九一八年“文学革命”运动起,我始用“鲁迅”的笔名作小说,登在《新青年》〔6〕上,以后就时时作些短篇小说和短评;一面也做北京大学,师范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的讲师。因为做评论,敌人就多起来,北京大学教授陈源开始发表这“鲁迅”就是我,〔7〕由此弄到段祺瑞将我撤职,并且还要逮捕我。我只好离开北京,到厦门大学做教授;约有半年,和校长以及别的几个教授冲突了,便到广州,在中山大学做了教务长兼文科教授。 又约半年,国民党北伐分明很顺利,厦门的有些教授就也到广州来了,不久就清党〔8〕,我一生从未见过有这么杀人的,我就辞了职,回到上海,想以译作谋生。但因为加入自由大同盟〔9〕,听说国民党在通缉我了,我便躲起来。此后又加入了左翼作家联盟〔10〕,民权同盟〔11〕。到今年,我的一九二六年以后出版的译作,几乎全被国民党所禁止。 我的工作,除翻译及编辑的不算外,创作的有短篇小说集二本,散文诗一本,回忆记一本,论文集一本,短评八本,《中国小说史略》一本。 EE 〔1〕本篇据手稿编入,原无标题,当写于一九三四年三、四月间。 当时鲁迅正和茅盾一起应美国人伊罗生之托选编一部题名《草鞋脚》的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集。该书计划收入各入选作者的小传。本篇即为此而写。 〔2〕鲁迅于一九○九年七、八月间回国,同年九月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日籍教员的翻译,同时讲授生理学和化学。〔3〕绍兴中学即绍兴府中学堂。一九一○年九月,鲁迅到该校任监学兼生物教员。监学,负责管理学生的职员,一般也兼任教学工作。 〔4〕鲁迅于一九一一年十一月绍兴光复后任山会师范学堂监督(校长)。一九一二年初该校改名为绍兴师范学校。〔5〕指王金发(1882—1915),名逸,字季高,浙江嵊县人。浙东洪门会平阳党首领,后由陶成章介绍加入光复会。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任绍兴军政分府都督。“二次革命”失败后,在一九一五年七月被袁世凯的走狗浙江督军朱瑞杀害于杭州。一九一二年,因鲁迅支持的《越铎日报》对军政分府的弊端有所批评,曾出现过王金发要派人暗杀鲁迅的传言。参看《朝花夕拾·范爱农》。 〔6〕《新青年》综合性月刊,“五四”时期倡导新文化运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刊物,陈独秀主编。一九一五年九月创刊于上海。第一卷名《青年杂志》,第二卷起改名《新青年》。一九一六年底迁至北京。从一九一八年一月起,李大钊等参加编辑工作。一九二二年七月休刊,共出九卷,每卷六期。鲁迅在“五四”时期同该刊联系密切,是它的重要撰稿人,并曾参与该刊编辑工作。〔7〕陈源(1896—1970)字通伯,笔名西滢,江苏无锡人,现代评论派重要成员。著有《西滢闲话》等。在“女师大风潮”中,他一再散布流言,攻击鲁迅等“挑剔风潮”,又在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日《晨报副刊》发表《致志摩》的信,其中有“鲁迅,即教育部佥事周树人”等语。 〔8〕清党一九二四年,国民党在孙中山主持下改组以后,承认共产党员以个人资格参加该党。一九二七年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二”政变,公布“清党”决议案,大肆捕杀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分子,这就是所谓“清党运动”。 〔9〕自由大同盟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的简称,中国共产党支持和领导下的进步团体,一九三○年二月成立于上海。其宗旨是争取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自由,反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鲁迅是发起人之一,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即以此为罪名,呈请国民党中央通缉“堕落文人鲁迅”,鲁迅被迫于三月十九日离寓避难,四月一日回寓。〔10〕左翼作家联盟即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文学团体。领导成员有鲁迅、夏衍、冯雪峰、冯乃超、周扬等。一九三○年三月成立于上海。一九三五年底自行解散。〔11〕民权同盟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简称,宋庆龄、蔡元培、杨铨、鲁迅等发起组织的进步团体。一九三二年十二月成立于上海。其宗旨是反对国民党的法西斯专制,#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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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中国地质略论

第一绪言 战国非难。入其境,搜其市,无一幅自制之精密地形图,非文明国。无一幅自制之精密地质图(并地文土性等图),非文明国。不宁惟是;必殆将化为僵石,供后人摩挲叹息,谥曰绝种Extractspecies之祥也。 吾广漠美丽最可爱之中国兮!而实世界之天府,文明之鼻祖也。凡诸科学,发达已昔,况测地造图之末技哉。而胡为图绘地形者,分图虽多,集之则界线不合;河流俯视,山岳则恒作旁形。乖谬昏蒙,茫不思起,更何论夫地质,更何论夫地质之图。呜呼,此一细事,而令吾惧,令吾悲,吾盖见五印〔2〕详图,曾招贴于伦敦之肆矣。况吾中国,亦为孤儿,人得而挞楚鱼肉之;而此孤儿,复昏昧乏识,不知其家之田宅货匚壮〔3〕,凡得几许。盗据其室,持以赠盗,为主人者,漠不加察,得残羹冷炙,辄大感叹曰:“若衣食我,若衣食我。”而独于兄弟行,则争锱铢,较毫末,刀杖寻仇,以自相杀。呜呼,现象如是,虽弱水〔4〕四环,锁户孤立,犹将汰于天行,以日退化,为猿鸟蜃藻,以至非生物。况当强种鳞鳞,蔓我四周,伸手如箕,垂涎成雨,造图列说,奔走相议,非左操刃右握算,吾不知将何以生活也。而何图风水宅相之说,犹深刻人心,力杜富源,自就阿鼻〔5〕。不知宅相大佳,公等亦死;风水不破,公等亦亡,谥曰至愚,孰云不洽。复有冀获微资,引盗入室,巨资既虏,还焚其家,是诚我汉族之大敌也。凡是因迷信以弱国,利身家而害群者;虽曰历代民贼所经营养成者矣,而亦惟地质学不发达故。 地质学者,地球之进化史也;凡岩石之成因,地壳之构造,皆所深究。取以贡中国,则可知栾然尘球,无非经历劫变化以来,造成此相;虽涵无量宝匚壮,足以缮吾生,初无大神秘不可思议之物,存乎其间,以支配吾人之运命。斩绝妄念,文明乃兴。然欲历举其说,则又非一小册子所能尽也。故先掇学者所发表关于中国地质之说,著为短篇,报告吾族。虽空谭几溢于本论,然读此则吾中国大陆里面之情状,似亦略得其概矣。 第二外人之地质调查者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可容外族之研究,不容外族之探捡;可容外族之赞叹,不容外族之觊觎者也。然彼不惮重茧,入吾内地,狼顾而鹰睨,将胡为者?诗曰:“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6〕则未来之圣主人,以将惠临,先稽帐目,夫何怪焉。左举诸子,皆最著名。其他幻形旅人,变相侦探,更不知其几许。虽曰跋涉山川,探索秘密,世界学人,皆尔尔矣;然吾知之,恒为毛戴血涌,吾不知何祥也。 千八百七十一年,德人利忒何芬Richthofen〔7〕者,受上海商业会议所之嘱托,由香港入广东,湖南(衡州,岳州),湖北(襄阳)遂达四川(重庆,叙州,雅州,成都,昭化);入陕西(凤翔,西安,潼关),山西(平阳,太原)而之直隶(正定,保定,北京)。复下湖北(汉口,襄阳),往来山西间(泽州,南阳,平阳,太原),经河南之怀庆,以至上海,入杭州,登宁波之舟山岛,遍勘全浙。复溯江至芜湖,捡江西北部,折而之江苏(镇江,扬州,淮安),遂入山东(沂州,泰安,济南,莱州,芝罘)。碧眼炯炯,击节大诧若所悟。然其志未熄也;三涉山西(太原,大同),再至直隶(宣化,北京,三河,丰润),徘徊于开平炭山,入盛京(奉天,锦州),始由凤皇城而出营口。历时三年,其旅行线强于二万里,作报告书三册,于是世界第一石炭〔8〕国之名,乃大噪于世界。其意曰:支那大陆均蓄石炭,而山西尤盛;然矿业盛衰,首关输运,惟扼胶州,则足制山西之矿业,故分割支那,以先得胶州为第一着。呜呼,今竟何如?毋曰一文弱之地质家,而眼光足迹间,实涵有无量刚劲善战之军队。盖自利氏游历以来,胶州早非我有矣。今也森林民族〔9〕,复往来山西间,是皆利忒何芬之化身,而中国大陆沦陷之天使也,吾同胞其奈何。千八百八十年,匈牙利伯爵式奚尼〔10〕初丧爱妻,欲借旅行以漓其恨。乃偕地理学者三人,由上海溯江以达湖北(汉口,襄阳),经陕(西安)甘(静宁,安定,兰州,凉州,甘州)而出国境;复入甘肃(安定,巩昌),捡四川(成都,雅州)云南(大理)由缅甸以去。历时三年,挥金十万,著纪行三册行于世。盖于利忒何芬氏探捡未详之地,尤加意焉。越四年,俄人阿布* 先年,日本理学博士神保,巨智部,铃木之辽东,理学士西和田之热河,学士平林,井上,斋藤之南部诸地,均以调查地质为目的。递和田,小川,细井,岩浦,山田五专门家,复勘诸处,一订前探捡者报告之谬,则去岁事也。第三地质之分布 昔德儒康德Kant〔13〕唱星云说,法儒拉布拉Laplace〔14〕和之。以地球为宇宙间大气体中析出之一份,回旋空间;不知历几亿万劫,凝为流质;尔后日就冷缩,外皮遂坚,是曰地壳。至其中心,议者綦众:有内部融体说,有内部非融体说,有内外固体中挟融体说。各据学理,以文其议。然地球中心,奥不可测,欲辨孰长,盖甚难矣。惟以理想名地面之始曰基础统系Fundamentalformation〔15〕,其上地层,则据当时气候状#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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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通信〔1〕

小峰兄: 收到了几期《语丝》,看见有《鲁迅在广东》〔2〕的一个广告,说是我的言论之类,都收集在内。后来的另一广告上,却变成“鲁迅著”了。我以为这不大好。 我到中山大学的本意,原不过是教书。然而有些青年大开其欢迎会。我知道不妙,所以首先第一回演说,就声明我不是什么“战士”,“革命家”。倘若是的,就应该在北京,厦门奋斗;但我躲到“革命后方”〔3〕的广州来了,这就是并非“战士”的证据。 不料主席的某先生〔4〕——他那时是委员——接着演说,说这是我太谦虚,就我过去的事实看来,确是一个战斗者,革命者。于是礼堂上劈劈拍拍一阵拍手,我的“战士”便做定了。拍手之后,大家都已走散,再向谁去推辞?我只好咬着牙关,背了“战士”的招牌走进房里去,想到敝同乡秋瑾〔5〕姑娘,就是被这种劈劈拍拍的拍手拍死的。我莫非也非“阵亡”不可么? 没有法子,姑且由它去罢。然而苦矣!访问的,研究的,谈文学的,侦探思想的,要做序,题签的,请演说的,闹得个不亦乐乎。我尤其怕的是演说,因为它有指定的时候,不听拖延。临时到来一班青年,连劝带逼,将你绑了出去。而所说的话是大概有一定的题目的。命题作文,我最不擅长。否则,我在清朝不早进了秀才了么?然而不得已,也只好起承转合,上台去说几句。但我自有定例:至多以十分钟为限。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事前事后,我常常对熟人叹息说:不料我竟到“革命的策源地”来做洋八股了。 还有一层,我凡有东西发表,无论讲义,演说,是必须自己看过的。但那时太忙,有时不但稿子没有看,连印出了之后也没有看。这回变成书了,我也今天才知道,而终于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里面是怎样的东西。现在我也不想拿什么费话来捣乱,但以我们多年的交情,希望你最好允许我实行下列三样—— 一,将书中的我的演说,文章等都删去。 二,将广告上的著者的署名改正。 三,将这信在《语丝》上发表。 这样一来,就只剩了别人所编的别人的文章,我当然心安理得,无话可说了。但是,还有一层,看了《鲁迅在广东》,是不足以很知道鲁迅之在广东的。我想,要后面再加上几十页白纸,才可以称为“鲁迅在广东”。 回想起我这一年的境遇来,有时实在觉得有味。在厦门,是到时静悄悄,后来大热闹;在广东,是到时大热闹,后来静悄悄。肚大两头尖,像一个橄榄。我如有作品,题这名目是最好的,可惜被郭沫若先生占先用去了。〔6〕但好在我也没有作品。 至于那时关于我的文字,大概是多的罢。我还记得每有一篇登出,某教授便魂不附体似的对我说道:“又在恭维你了! 看见了么?”我总点点头,说,“看见了。”谈下去,他照例说,“在西洋,文学是只有女人看的。”我也点点头,说,“大概是的罢。”心里却想:战士和革命者的虚衔,大约不久就要革掉了罢。 照那时的形势看来,实在也足令认明了我的“纸糊的假冠”〔7〕的才子们生气。但那形势是另有缘故的,以非急切,姑且不谈。现在所要说的,只是报上所表见的,乃是一时的情形;此刻早没有假冠了,可惜报上并不记载。但我在广东的鲁迅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写一点出来,给憎恶我的先生们平平心—— 一,“战斗”和“革命”,先前几乎有修改为“捣乱”的趋势,现在大约可以免了。但旧衔似乎已经革去。 二,要我做序的书,已经托故取回。期刊上的我的题签,已经撤换。 三,报上说我已经逃走,或者说我到汉口去了。写信去更正,就没收。 四,有一种报上,竭力不使它有“鲁迅”两字出现,这是由比较两种报上的同一记事而知道的。 五,一种报上,已给我另定了一种头衔,曰:杂感家。 〔8〕评论是“特长即在他的尖锐的笔调,此外别无可称。”然而他希望我们和《现代评论》合作。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我们细考两派文章思想,初无什么大别。”(此刻我才知道,这篇文章是转录上海的《学灯》〔9〕的。原来如此,无怪其然。写完之后,追注。) 六,一个学者〔10〕,已经说是我的文字损害了他,要将我送官了,先给我一个命令道:“暂勿离粤,以俟开审!” 阿呀,仁兄,你看这怎么得了呀!逃掉了五色旗下的“铁窗斧钺风味”,而在青天白日之下又有“缧绁之忧”〔11〕了。 “孔子曰:‘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怕未必有这样侥幸的事罢,唉唉,呜呼! 但那是其实没有什么的,以上云云,真是“小病呻吟”。 我之所以要声明,不过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以为我是坐在高台上指挥“思想革命”而已。尤其是有几位青年,纳罕我为什么近来不开口。你看,再开口,岂不要永“勿离粤,以俟开审”了么?语有之曰: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此之谓也。 我所遇见的那些事,全是社会上的常情,我倒并不觉得怎样。我所感到悲哀的,是有几个同我来的学生,至今还找不到学校进,还在颠沛流离。我还要补足一句,是:他们都不是共产党,也不是亲共派。其吃苦的原因,就在和我认得。#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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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第五篇 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上)

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于文人者,有出于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 《隋志》有《列异传》三卷,魏文帝〔1〕撰,今佚。惟古来文籍中颇多引用,故犹得见其遗文,则正如《隋志》所言,“以序鬼物奇怪之事”者也。文中有甘露年间事,在文帝后,或后人有增益,或撰人是假托,皆不可知。两《唐志》皆云张华撰,亦别无佐证,殆后有悟其抵牺者,因改易之。惟宋裴松之〔2〕《三国志注》,后魏郦道元《水经注》〔3〕皆已征引,则为魏晋人作无疑也。 南阳宗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曰,“谁?”鬼曰,“鬼也。”鬼曰,“卿复谁?”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鬼问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共行数里,鬼言步行大亟,可共迭相担也。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大重,将非鬼也?定伯言,我新死,故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重。如是再三。定伯复言,我新死,不知鬼悉何所畏忌?鬼曰,唯不喜人唾。……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至头上,急持之。鬼大呼,声咋咋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著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便化,乃唾之,得钱千五百。(《太平御览》八百八十四,《法苑珠林》六) 神仙麻姑降东阳蔡经家,手爪长四寸。经意曰,“此女子实好佳手,愿得以搔背。”麻姑大怒。忽见经顿地,两目流血。(《太平御览》三百七十) 武晶新县北山上有望夫石,状若人立者。相传云,昔有贞妇,其夫从役,远赴国难,妇携幼子,饯送此山,立望而形化为石。(《太平御览》八百八十八) 晋以后人之造伪书,于记注殊方异物者每云张华,亦如言仙人神境者之好称东方朔。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魏初举太常博士,入晋官至司空,领著作,封壮武郡公,永康元年四月赵王伦之变〔4〕,华被害,夷三族,时年六十九(二三二——三○○),传在《晋书》。华既通图纬,又多览方伎书,能识灾祥异物,故有博物洽闻之称,然亦遂多附会之说。梁萧绮所录王嘉《拾遗记》〔5〕(九)言华尝“捃采天下遗逸,自书契之始,考验神怪,及世间闾里所说,造《博物态》四百卷,奏于武帝”,帝令芟截浮疑,分为十卷。其书今存,乃类记异境奇物及古代琐闻杂事,皆刺取故书,殊乏新异,不能副其名,或由后人缀辑复成,非其原本欤?今所存汉至隋小说,大抵此类。 《周书》曰,“西域献火浣布,昆吾氏献切玉刀,火浣布污则烧之则洁,刀切玉如蜡。”布汉世有献者,刀则未闻。(卷二《异产》) 取鳖锉令如棋子大,捣赤苋汁和合,厚以茅苞,五六月中作,投池中,经旬脔脔尽成鳖也。(卷四《戏术》) 燕太子丹质于秦,……欲归,请于秦王。王不听。谬言曰,“令乌头白,马生角,乃可。”丹仰而叹,乌即头白,俯而嗟,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为机发之桥,欲陷丹,丹驱驰过之而桥不发。遁到关,关门不开,丹为鸡鸣,于是众鸡悉鸣,遂归。(卷八《史补》) 老子云,“万民皆付西王母;唯王,圣人,真人,仙人,道人之命,上属九天君耳。”(卷九《杂说》上) 新蔡干宝字令升,晋中兴后置史官,宝始以著作郎领国史,因家贫求补山阴令,迁始安太守,王导〔6〕请为司徒右长史,迁散骑常侍(四世纪中)。宝著《晋纪》〔7〕二十卷,时称良史; 而性好阴阳术数,尝感于其父婢死而再生,及其兄气绝复苏,自言见天神事,乃撰《搜神记》〔8〕二十卷。以“发明神道之不诬”(自序中语),见《晋书》本传。《搜神记》今存者正二十卷,然亦非原书,其书于神祇灵异人物变化之外,颇言神仙五行,又偶有释氏说。 汉下邳周式,尝至东海,道逢一吏,持一卷书,求寄载,行十余里,谓式曰,“吾暂有所过,留书寄君船中,慎勿发之!”去后,式盗发视,书旨诸死人录,下条有式名。须臾吏还,式犹视书。吏怒曰,“故以相告,而忽视之!”式叩头流血,良久,吏曰,“感卿远相载,此书不可除卿名,今日已去,还家三年勿出门,可得度也。勿道见吾书!”式还,不出已二年余,家皆怪之。邻人卒亡,父怒使往吊之,式不得已,适出门,便见此吏。吏曰,“吾令汝三年勿出,而今出门,知复奈何?吾求不见连累为鞭杖,今已见汝,可复奈何?后三日日中,当相取也。” ……至三日日中,果见来取,便死。(卷五) 阮瞻字千里,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难,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诣瞻,寒温毕,聊谈名理,客甚有才辨,瞻与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复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 即仆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须臾消灭。瞻默然,意色大恶,岁余而卒。(卷十六) 焦湖庙有一玉枕,枕有小坼。时单父县人杨林为贾客,至庙祈求,庙巫谓曰,“君欲好婚否?”林曰,“幸甚。”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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