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艺术的国家

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这艺术的可贵,是在于两面光,或谓之“中庸”——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表面上是中性,骨子里当然还是男的。然而如果不扮,还成艺术么?譬如说,中国的固有文化是科举制度,外加捐班〔2〕之类。当初说这太不像民权,不合时代潮流,于是扮成了中华民国。然而这民国年久失修,连招牌都已经剥落殆尽,仿佛花旦脸上的脂粉。同时,老实的民众真个要起政权来了,竟想革掉科甲出身和捐班出身的参政权。这对于民族是不忠,对于祖宗是不孝,实属反动之至。现在早已回到恢复固有文化的“时代潮流”,那能放任这种不忠不孝。因此,更不能不重新扮过一次〔3〕,草案〔4〕如下:第一,谁有代表国民的资格,须由考试决定。第二,考出了举人之后,再来挑选一次,此之谓选(动词)举人;而被挑选的举人,自然是被选举人了。照文法而论,这样的国民大会的选举人,应称为“选举人者”,而被选举人,应称为“被选之举人”。但是,如果不扮,还成艺术么?因此,他们得扮成宪政国家〔5〕的选举的人和被选举人,虽则实质上还是秀才和举人。这草案的深意就在这里:叫民众看见是民权,而民族祖宗看见是忠孝——忠于固有科举的民族,孝于制定科举的祖宗。此外,像上海已经实现的民权,是纳税的方有权选举和被选,使偌大上海只剩四千四百六十五个大市民。〔6〕这虽是捐班——有钱的为主,然而他们一定会考中举人,甚至不补考也会赐同进士出身〔7〕的,因为洋大人膝下的榜样,理应遵照,何况这也并不是一面违背固有文化,一面又扮得很像宪政民权呢?此其一。 其二,一面交涉,一面抵抗〔8〕:从这一方面看过去是抵抗,从那一面看过来其实是交涉。其三,一面做实业家,银行家,一面自称“小贫〔9〕而已”。其四,一面日货销路复旺,一面对人说是“国货年”〔10〕……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而大都是扮演得十分巧妙,两面光滑的。 呵,中国真是个最艺术的国家,最中庸的民族。 然而小百姓还要不满意,呜呼,君子之中庸,小人之反中庸也〔11〕! 三月三十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二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捐班指不经科举考试,而用钱财换得官职或做官的资格。 清代曾明定价格,实行直接用银钱捐官的制度。 〔3〕重新扮过一次指一九三三年春蒋介石提出“制定宪法草案”和“召开国民大会”。一九三一年五月国民党政府曾开过一次“国民会议”,公布过所谓“训政时期约法”,所以这里说“重新扮过一次”。 〔4〕草案指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国民党政府宪法草案起草委员会拟定的关于“国民大会组织”的草案。其中第三条规定:“中华民国之国民,年满二十岁者,有选举代表权,年满三十岁经考试及格者,有被选举代表权。” 〔5〕宪政国家孙中山在所著《建国大纲》中,划分“建国”程序为“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主张到宪政时期召开国民大会,颁布宪法,成立民选政府。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曾长期利用“军政”、“训政”的说法,作为实行反革命专政和剥夺人民自由的借口;一九三三年,他们声称要“结束训政”、准备实施宪政,但实际上只是企图用以掩饰和维护国民党的独裁统治。〔6〕上海只剩四千四百六十五个大市民这里说的上海,指当时的上海公共租界。上海公共租界自一九二八年起,准许由“高等华人”组织的“纳税华人会”选举华人董事三人(一九三○年起增至五人)、华人委员六人参加租界的行政机关工部局。“纳税华人会”章程规定有下列资格的可为会员并有选举权:一、所执产业地价在五百两(按指银两)以上者;二、每年纳房捐或地捐十两以上者;三、每年付房租在五百两以上而付捐者(按上海公共租界规定出租房产的房捐,由租用者负担)。有下列资格并住公共租界五年以上者,可以被选为“纳税华人会”代表大会代表及被推选为工部局的华人董事、华人委员:一、年付房地各捐在五十两以上;二、年付房租一千二百两以上而付捐者。本文所说的“四千四百六十五个大市民”,是指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纳税华人会”市民组举行第十二届选举时,按上述条件统计的会员数,其中有选举权者二千一百七十五人,有被选举权者二千二百九十人。 〔7〕赐同进士出身明、清科举制度规定,举人经会试考中后又经殿试考中的,分为三甲: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8〕一面交涉,一面抵抗一二八战事后,蒋介石、汪精卫曾以“一面交涉,一面抵抗”为饰词,掩盖他们与日本帝国主义进行勾结、执行不抵抗政策的真相。如一九三二年二月,汪精卫在徐州演讲中谈中日外交问题时,便说要“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并解释说“因为不能战,所以抵抗;因为不能和,所以交涉,是以抵抗和交涉并行。”〔9〕“小贫”这个词见于孙中山所著《三民主义》一书中《民生主义》第二讲:“#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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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生命圈

“蝼蚁尚知贪生”,中国百姓向来自称“蚁民”,我为暂时保全自己的生命计,时常留心着比较安全的处所,除英雄豪杰之外,想必不至于讥笑我的罢。 不过,我对于正面的记载,是不大相信的,往往用一种另外的看法。例如罢,报上说,北平正在设备防空,我见了并不觉得可靠;但一看见载着古物的南运〔2〕,却立刻感到古城的危机,并且由这古物的行踪,推测中国乐土的所在。 现在,一批一批的古物,都集中到上海来了,可见最安全的地方,到底也还是上海的租界上。 然而,房租是一定要贵起来的了。 这在“蚁民”,也是一个大打击,所以还得想想另外的地方。 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生命圈”。这就是说,既非“腹地”,也非“边疆”〔3〕,是介乎两者之间,正如一个环子,一个圈子的所在,在这里倒或者也可以“苟延性命于×世”〔4〕的。 “边疆”上是飞机抛炸弹。据日本报,说是在剿灭“兵匪”;据中国报,说是屠戮了人民,村落市廛,一片瓦砾。“腹地”里也是飞机抛炸弹。据上海报,说是在剿灭“共匪”,他们被炸得一塌胡涂;“共匪”的报上怎么说呢,我们可不知道。但总而言之,边疆上是炸,炸,炸;腹地里也是炸,炸,炸。虽然一面是别人炸,一面是自己炸,炸手不同,而被炸则一。只有在这两者之间的,只要炸弹不要误行落下来,倒还有可免“血肉横飞”的希望,所以我名之曰“中国人的生命圈”。 再从外面炸进来,这“生命圈”便收缩而为“生命线”;再炸进来,大家便都逃进那炸好了的“腹地”里面去,这“生命圈”便完结而为“生命○”〔5〕。 其实,这预感是大家都有的,只要看这一年来,文章上不大见有“我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套话了,便是一个证据。而有一位先生,还在演说上自己说中国人是“弱小民族”哩。 但这一番话,阔人们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他们不但有飞机,还有他们的“外国”! 四月十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十四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古物的南运据一九三三年二月至四月间报载,国民党政府已将北平故宫博物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等所存古物近二万箱,分批南运到上海,存放于租界的仓库中。 〔3〕“腹地”指江西等地区工农红军根据地。一九三三年二月至四月,蒋介石在第四次反革命“围剿”的后期,调集五十万兵力进攻中央革命根据地,并出动飞机滥肆轰炸。“边疆”,指当时热河一带。一九三三年三月日军占领承德后,又向冷口、古北口、喜峰口等地进迫,出动飞机狂炸,人民死伤惨重。 〔4〕“苟延性命于×世”语出诸葛亮《前出师表》:“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5〕“生命○”即“生命零”,意思是存身之处完全没有了。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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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几句:案语

以上两篇,是一星期之内,登在《大晚报》附刊《火炬》上的文章,为了我的那篇《“以夷制夷”》而发的,揭开了“以华制华”的黑幕,他们竟有如此的深恶痛嫉,莫非真是太伤了此辈的心么? 但是,不尽然的。大半倒因为我引以为例的《××报》其实是《大晚报》,所以使他们有这样的跳踉和摇摆。 然而无论怎样的跳踉和摇摆,所引的记事具在,旧的《大晚报》也具在,终究挣不脱这一个本已扣得紧紧的笼头。 此外也无须多话了,只要转载了这两篇,就已经由他们自己十足的说明了《火炬》的光明,露出了他们真实的嘴脸。 七月十九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一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以夷制夷”我国历代封建统治者对待国内少数民族常用的策略,即让某些少数民族同另一些少数民族冲突,以此来削弱并制服他们。鸦片战争后,清政府对外也曾采用这种策略,企图利用某些外国力量来牵制另一些外国,借以保护自己,但这种对外策略最后都遭失败。 〔3〕“国步”语见《诗经·大雅·桑柔》:“於乎有哀,国步斯频。”国步,国家命运的意思。 〔4〕“为王前驱”语见《诗经·卫风·伯兮》:“伯兮栙猓?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原是为周王室征战充当先锋的意思。此处用来指当时国民党所采取的“攘外必先安内”、实际是为日本进攻中国开辟道路的卖国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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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哭文学

前三年,“民族主义文学”家敲着大锣大鼓的时候,曾经有一篇《黄人之血》〔2〕说明了最高的愿望是在追随成吉思皇帝的孙子拔都元帅〔3〕之后,去剿灭“斡罗斯”。斡罗斯者,今之苏俄也。那时就有人指出,说是现在的拔都的大军,就是日本的军马,而在“西征”之前,尚须先将中国征服,给变成从军的奴才。 当自己们被征服时,除了极少数人以外,是很苦痛的。这实例,就如东三省的沦亡,上海的爆击〔4〕,凡是活着的人们,毫无悲愤的怕是很少很少罢。但这悲愤,于将来的“西征”是大有妨碍的。于是来了一部《大上海的毁灭》,用数目字告诉读者以中国的武力,决定不如日本,给大家平平心;而且以为活着不如死亡(“十九路军死,是警告我们活得可怜,无趣!”),但胜利又不如败退(“十九路军胜利,只能增加我们苟且,偷安与骄傲的迷梦!”)。总之,战死是好的,但战败尤其好,上海之役,正是中国的完全的成功。 现在第二步开始了。据中央社消息,则日本已有与满洲国签订一种“中华联邦帝国密约”之阴谋。那方案的第一条是:“现在世界只有两种国家,一种系资本主义,英,美,日,意,法,一种系共产主义,苏俄。现在要抵制苏俄,非中日联合起来……不能成功”云(详见三月十九日《申报》)。 要“联合起来”了。这回是中日两国的完全的成功,是从“大上海的毁灭”走到“黄人之血”路上去的第二步。 固然,有些地方正在爆击,上海却自从遭到爆击之后,已经有了一年多,但有些人民不悟“西征”的必然的步法,竟似乎还没有完全忘掉前年的悲愤。这悲愤,和目前的“联合”就大有妨碍的。在这景况中,应运而生的是给人们一点爽利和慰安,好像“辣椒和橄榄”的文学。这也许正是一服苦闷的对症药罢。为什么呢?就因为是“辣椒虽辣,辣不死人,橄榄虽苦,苦中有味”〔5〕的。明乎此,也就知道苦力为什么吸鸦片。 而且不独无声的苦闷而已,还据说辣椒是连“讨厌的哭声”也可以停止的。王慈先生在《提倡辣椒救国》这一篇名文里告诉我们说: “……还有北方人自小在母亲怀里,大哭的时候,倘使母亲拿一只辣茄子给小儿咬,很灵验的可以立止大哭……“现在的中国,仿佛是一个在大哭时的北方婴孩,倘使要制止他讨厌的哭声,只要多多的给辣茄子他咬。”(《大晚报》副刊第十二号) 辣椒可以止小儿的大哭,真是空前绝后的奇闻,倘是真的,中国人可实在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特别“民族”了。然而也很分明的看见了这种“文学”的企图,是在给人一辣而不死,“制止他讨厌的哭声”,静候着拔都元帅。 不过,这是无效的,远不如哭则“格杀勿论”的灵验。此后要防的是“道路以目”〔6〕了,我们等待着遮眼文学罢。三月二十日。 #p#副标题#e#15年香港注册公司www.2012hkcompan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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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关系

首都《救国日报》〔2〕上有句名言:“浸使为战略关系,须暂时放弃北平,以便引敌深入……应严厉责成张学良〔3〕,以武力制止反对运动,虽流血亦所不辞。”(见《上海日报》二月九日转载。) 虽流血亦所不辞!勇敢哉战略大家也! 血的确流过不少,正在流的更不少,将要流的还不知道有多多少少。这都是反对运动者的血。为着什么?为着战略关系。 战略家〔4〕在去年上海打仗的时候,曾经说:“为战略关系,退守第二道防线”,这样就退兵;过了两天又说,为战略关系,“如日军不向我军射击,则我军不得开枪,着士兵一体遵照”,这样就停战。此后,“第二道防线”消失,上海和议〔5〕开始,谈判,签字,完结。那时候,大概为着战略关系也曾经见过血;这是军机大事,小民不得而知,——至于亲自流过血的虽然知道,他们又已经没有了舌头。究竟那时候的敌人为什么没有“被诱深入”?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次敌人所以没有“被诱深入”者,决不是当时战略家的手段太不高明,也不是完全由于反对运动者的血流得“太少”,而另外还有个原因:原来英国从中调停——暗地里和日本有了谅解,说是日本呀,你们的军队暂时退出上海,我们英国更进一步来帮你的忙,使满洲国〔6〕不至于被国联〔7〕否认,——这就是现在国联的什么什么草案〔8〕,什么什么委员的态度〔9〕。这其实是说,你不要在这里深入,——这里是有赃大家分,——你先到北方去深入再说。深入还是要深入,不过地点暂时不同。 因此,“诱敌深入北平”的战略目前就需要了。流血自然又要多流几次。 其实,现在一切准备停当,行都陪都〔10〕色色俱全,文化古物,和大学生,也已经各自乔迁。无论是黄面孔,白面孔,新大陆,旧大陆的敌人,无论这些敌人要深入到什么地方,都请深入罢。至于怕有什么反对运动,那我们的战略家:“虽流血亦所不辞”!放心,放心。 二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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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再谈保留

因为讲过刘庚生的罪名,就想到开口和动笔,在现在的中国,实在也很难的,要稳当,还是不响的好。要不然,就常不免反弄到自己的头上来。 举几个例在这里—— 十二年前,鲁迅作的一篇《阿Q正传》,大约是想暴露国民的弱点的,虽然没有说明自己是否也包含在里面。然而到得今年,有几个人就用“阿Q”来称他自己了,这就是现世的恶报。 八九年前,正人君子们办了一种报〔1〕,说反对者是拿了卢布的,所以在学界捣乱。然而过了四五年,正人又是教授,君子化为主任〔2〕,靠俄款〔3〕享福,听到停付,就要力争了。这虽然是现世的善报,但也总是弄到自己的头上来。 不过用笔的人,即使小心,也总不免略欠周到的。最近的例,则如各报章上,“敌”呀,“逆”呀,“伪”呀,“傀儡国”呀,用得沸反盈天。不这样写,实在也不足以表示其爱国,且将为读者所不满。谁料得到“某机关通知〔4〕:御侮要重实际,逆敌一类过度刺激字面,无裨实际,后宜屏用”,而且黄委员长〔5〕抵平,发表政见,竟说是“中国和战皆处被动,办法难言,国难不止一端,亟谋最后挽救”(并见十八日《大晚报》北平电)的呢?……幸而还好,报上果然只看见“日机威胁北平”之类的题目,没有“过度刺激字面”了,只是“汉奸”的字样却还有。日既非敌,汉何云奸,这似乎不能不说是一个大漏洞。好在汉人是不怕“过度刺激字面”的,就是砍下头来,挂在街头,给中外士女欣赏,也从来不会有人来说一句话。 这些处所,我们是知道说话之难的。 从清朝的文字狱〔6〕以后,文人不敢做野史了,如果有谁能忘了三百年前的恐怖,只要撮取报章,存其精英,就是一部不朽的大作。但自然,也不必神经过敏,豫先改称为“上国”或“天机”的。 五月十七日。 〔1〕正人君子们办了一种报指胡适、陈西滢等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在北京创办的《现代评论》周刊。陈西滢曾在该刊第七十四期(一九二六年五月八日)发表《闲话》一则,诬蔑进步人士是“直接或间接用苏俄金钱的人”。“正人君子”,是当时拥护北洋政府的北京《大同晚报》对现代评论派的吹捧,见一九二五年八月七日该报。〔2〕正人又是教授,君子化为主任陈西滢曾任北京大学英文学系主任兼教授、武汉大学文学院长兼教授。胡适曾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并于一九三一年任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3〕俄款一九一七年俄国十月革命成功后,苏俄政府宣布放弃帝俄在中国的一切特权,包括退还庚子赔款中尚未付给的部分。一九二四年五月中苏复交,两国签订《中俄协定》,其中规定退款除偿付中国政府业经以俄款为抵押品的各项债务外,余数全用于中国教育事业。一九二六年初,《现代评论》曾连续刊载谈论“俄款用途”的文章,为“北京教育界”力争俄款。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政府以“应付国难”为名,一再停付充作教育费用的庚子赔款,曾引起教育界有关人士的恐慌和抗议。 〔4〕某机关通知指黄郛就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后,为讨好日本而发布的特别通知。 〔5〕黄委员长即黄郛。 〔6〕清朝的文字狱清代厉行民族压迫政策,曾不断大兴文字狱,企图用严刑峻法来消除汉族人民的反抗和民族思想,著名大狱有康熙年间庄廷鑨《明书》狱;雍正年间吕留良、曾静狱;乾隆年间胡中藻《坚磨生诗钞》狱等。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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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影》题辞〔1〕

在我自己,觉得中国现在是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时代。但这所谓大,并不一定指可以由此得生,而也可以由此得死。 许多为爱的献身者,已经由此得死。在其先,玩着意中而且意外的血的游戏,以愉快和满意,以及单是好看和热闹,赠给身在局内而旁观的人们;但同时也给若干人以重压。 这重压除去的时候,不是死,就是生。这才是大时代。 在异性中看见爱,在百合花中看见天堂,在拾煤渣的老妇人的魂灵中看见拜金主义〔2〕,世界现在常为受机关枪拥护的仁义所治理,在此时此地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委实身心舒服,如喝好酒。然而《尘影》〔3〕所赍来的,却是重压。 现在的文艺,是往往给人不舒服的,没有法子。要不然,只好使自己逃出文艺,或者从文艺推出人生。 谁更为仁义和钞票写照,为三道血的“难看”传神呢? 〔4〕我看见一篇《尘影》,它的愉快和重压留与各色的人们。 然而在结末的“尘影”中却又给我喝了一口好酒。 他将小宝留下,不告诉我们后来是得死,还是得生。 〔5〕作者不愿意使我们太受重压罢。但这是好的,因为我觉得中国现在是进向大时代的时代。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七日,鲁迅记于上海。 ※ ※ ※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的《尘影》一书,题为《〈尘影〉序言》,稍后又刊载于一九二八年一月一日上海《文学周报》第二九七期。 〔2〕在拾煤渣的老妇人的魂灵中看见拜金主义这是针对胡适“提倡拜金主义”的文章而说的。该文说:“美国人因为崇拜大拉(按“大拉”是英语dollar的音译,意思是“元”,后泛指金钱),所以已经做到了真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理想境界了。……我们不配骂人崇拜大拉;请回头看看我们自己崇拜的是什么?一个老太婆,背着一只竹箩,拿着一根铁杆,天天到弄堂里去扒垃圾,去寻那垃圾堆里一个半个没有烧完的煤球,一寸两寸稀烂奇脏的破布。——这些人崇拜的是什么!”(据一九二七年十一月《语丝》周刊第一五六期《随看录三》) 〔3〕《尘影》中篇小说,黎锦明作。它描写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国民党背叛革命前后南方一个小县城的局势。这个小县城在大革命中成立了“县执行委员会”和“农工纠察队”,斗争了地主豪绅;但在蒋介石叛变革命时,当地土豪和各色反动人物,与国民党军官相勾结,对革命力量突施袭击,屠杀了许多革命者和工农群众。 〔4〕《尘影》中有这样的描写:大土豪刘百岁被捕,群众要求将他处死。他的儿子用几千元向混进县党部当委员的旧官僚韩秉猷行贿求救。韩受贿后宴请同党商议,说是“人家为孝道,我就为仁义”,最后商定将刘百岁放出。“三道血”是书中主要人物县执行委员会主席、革命者熊履堂在时局逆转后被杀头时所溅的血;“难看”是旁观者的议论。 〔5〕《尘影》最末一章描写熊履堂被杀时,他的儿子小宝正从幼稚园放学出来,唱着“扫倒列强、除军阀”的歌曲,但未叙明后来结果如何。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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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四律

鸟啼铃语梦常萦,闲立花阴盼嫩晴。〔2〕怵目飞红随蝶舞,关心茸碧绕阶生。天于绝代偏多妒,时至将离倍有情。最是令人愁不解,四檐疏雨送秋声。剧怜常逐柳绵飘,金屋何时贮阿娇?〔3〕微雨欲来勤插棘,熏风有意不鸣条。〔4〕莫教夕照催长笛,且踏春阳过板桥。〔5〕祗恐新秋归塞雁,兰?载酒桨轻摇。细雨轻寒二月时,不缘红豆始相思。〔6〕堕?印屐增惆怅,插竹编篱好护持。〔7〕慰我素心香袭袖,撩人蓝尾酒盈卮。〔8〕奈何无赖春风至,深院荼?已满枝。〔9〕繁英绕甸竞呈妍,叶底闲看蛱蝶眠。室外独留滋卉地,年来幸得养花天。〔10〕文禽共惜春将去,秀野欣逢红欲然。戏仿唐宫护佳种,金铃轻绾赤阑边。 EE 〔1〕本篇录自周作人日记,写于一九○一年初夏。湘州藏春园主人,即林步青,湖南长沙人,寓居上海。他写的《惜花四律》刊于当时的《海上文社日录》。 〔2〕铃语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上:“(宁王)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之上。每有乌鹊翔集,则令园吏掣铃索以惊之。” 〔3〕金屋贮阿娇阿娇,汉武帝的陈皇后的名字。相传为汉代班固所作的《汉武故事》中说,武帝幼年时,长公主戏问他:“‘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4〕插棘宋代陆游《东湖新竹》诗:“插棘编篱谨护持,养成寒碧映沦漪。”不鸣条,汉代桓宽《盐铁论》:“太平之时,风不鸣条,雨不破块。” 〔5〕长笛古有笛曲名《梅花落》,唐代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吹笛》诗:“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6〕红豆又名相思子。唐代王维《相思》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7〕堕?《南史·范缜传》,范缜答竟陵王萧子良:“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 〔8〕素心指素心兰。蓝尾,即蓝尾酒,亦作婪尾酒。隋代侯白《酒律》:“酒巡匝到末座者,连饮三杯,为婪尾酒。”〔9〕荼?蔷薇科花名,初夏开黄白色花。宋代王淇《春暮游小园》诗:“开到荼?花事了”。 〔10〕养花天宋代僧仲殊《花品序》:“越中牡丹开时,……多有轻云微雨,谓之养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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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长明灯〔1〕

春阴的下午,吉光屯唯一的茶馆子里的空气又有些紧张了,人们的耳朵里,仿佛还留着一种微细沉实的声息——“熄掉他罢!” 但当然并不是全屯的人们都如此。这屯上的居民是不大出行的,动一动就须查黄历〔2〕,看那上面是否写着“不宜出行”;倘没有写,出去也须先走喜神方,迎吉利。不拘禁忌地坐在茶馆里的不过几个以豁达自居的青年人,但在蛰居人的意中却以为个个都是败家子。 现在也无非就是这茶馆里的空气有些紧张。 “还是这样么?”三角脸的拿起茶碗,问。 “听说,还是这样,”方头说,“还是尽说‘熄掉他熄掉他’。眼光也越加发闪了。见鬼!这是我们屯上的一个大害,你不要看得微细。我们倒应该想个法子来除掉他!” “除掉他,算什么一回事。他不过是一个……。什么东西!造庙的时候,他的祖宗就捐过钱,现在他却要来吹熄长明灯。这不是不肖子孙?我们上县去,送他忤逆!”阔亭捏了拳头,在桌上一击,慷慨地说。一只斜盖着的茶碗盖子也噫的一声,翻了身。 “不成。要送忤逆,须是他的父母,母舅……”方头说。 “可惜他只有一个伯父……”阔亭立刻颓唐了。 “阔亭!”方头突然叫道。“你昨天的牌风可好?” 阔亭睁着眼看了他一会,没有便答;胖脸的庄七光已经放开喉咙嚷起来了: “吹熄了灯,我们的吉光屯还成什么吉光屯,不就完了么?老年人不都说么:这灯还是梁武帝〔3〕点起的,一直传下来,没有熄过;连长毛〔4〕造反的时候也没有熄过……。你看,啧,那火光不是绿莹莹的么?外路人经过这里的都要看一看,都称赞……。啧,多么好……。他现在这么胡闹,什么意思?……” “他不是发了疯么?你还没有知道?”方头带些藐视的神气说。 “哼,你聪明!”庄七光的脸上就走了油。 “我想:还不如用老法子骗他一骗,”灰五婶,本店的主人兼工人,本来是旁听着的,看见形势有些离了她专注的本题了,便赶忙来岔开纷争,拉到正经事上去。 “什么老法子?”庄七光诧异地问。 “他不是先就发过一回疯么,和现在一模一样。那时他的父亲还在,骗了他一骗,就治好了。” “怎么骗?我怎么不知道?”庄七光更其诧异地问。 “你怎么会知道?那时你们都还是小把戏呢,单知道喝奶拉矢。便是我,那时也不这样。你看我那时的一双手呵,真是粉嫩粉嫩……” “你现在也还是粉嫩粉嫩……”方头说。 “放你妈的屁!”灰五婶怒目地笑了起来,“莫胡说了。我们讲正经话。他那时也还年青哩;他的老子也就有些疯的。听说:有一天他的祖父带他进社庙去,教他拜社老爷,瘟将军,王灵官〔5〕老爷,他就害怕了,硬不拜,跑了出来,从此便有些怪。后来就像现在一样,一见人总和他们商量吹熄正殿上的长明灯。他说熄了便再不会有蝗虫和病痛,真是像一件天大的正事似的。大约那是邪祟附了体,怕见正路神道了。要是我们,会怕见社老爷么?你们的茶不冷了么?对一点热水罢。好,他后来就自己闯进去,要去吹。他的老子又太疼爱他,不肯将他锁起来。呵,后来不是全屯动了公愤,和他老子去吵闹了么?可是,没有办法,——幸亏我家的死鬼①那时还在,给想了一个法:将长明灯用厚棉被一围,漆漆黑黑地,领他去看,说是已经吹熄了。” -------- ①该屯的粗女人有时以此称自己的亡夫。——作者原注。 “唉唉,这真亏他想得出。”三角脸吐一口气,说,不胜感服之至似的。 “费什么这样的手脚,”阔亭愤愤地说,“这样的东西,打死了就完了,吓!” “那怎么行?”她吃惊地看着他,连忙摇手道,“那怎么行!他的祖父不是捏过印靶子②的么?” -------- ②做过实缺官的意思。——作者原注。 阔亭们立刻面面相觑,觉得除了“死鬼”的妙法以外,也委实无法可想了。 “后来就好了的!”她又用手背抹去一些嘴角上的白沫,更快地说,“后来全好了的!他从此也就不再走进庙门去,也不再提起什么来,许多年。不知道怎么这回看了赛会之后不多几天,又疯了起来了。哦,同先前一模一样。午后他就走过这里,一定又上庙里去了。你们和四爷商量商量去,还是再骗他一骗好。那灯不是梁五弟点起来的么?不是说,那灯一灭,这里就要变海,我们就都要变泥鳅么?你们快去和四爷商量商量罢,要不……” “我们还是先到庙前去看一看,”方头说着,便轩昂地出了门。 阔亭和庄七光也跟着出去了。三角脸走得最后,将到门口,回过头来说道: “这回就记了我的账!入他……。” 灰五婶答应着,走到东墙下拾起一块木炭来,就在墙上画有一个小三角形和一串短短的细线的下面,划添了两条线。 他们望见社庙的时候,果然一并看到了几个人:一个正是他,两个是闲看的,三个是孩子。 但庙门却紧紧地关着。 “好!庙门还关着。”阔亭高兴地说。 他们一走近,孩子们似乎也都胆壮,围近去了。本来对了庙门立着的他,#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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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因此引起的通论

鲁迅先生最近常常用何家干的笔名,在黎烈文主编的《申报》的《自由谈》,发表不到五百字长的短文。好久不看见他老先生的文了,那种富于幽默性的讽刺的味儿,在中国的作家之林,当然还没有人能超过鲁迅先生。 不过,听说现在的鲁迅先生已跑到十字街头,站在革命的队伍里去了。那么,像他这种有闲阶级的幽默的作风,严格言之,实在不革命。我以为也应该转变一下才是!譬如:鲁迅先生不喜欢第三种人,讨厌民族主义的文艺,他尽可痛快地直说,何必装腔做势,吞吞吐吐,打这么许多湾儿。在他最近所处的环境,自然是除了那些恭颂苏联德政的献词以外,便没有更通的文艺的。他认为第三种人不谈这些,是比较最聪明的人;民族主义文艺者故意找出理由来文饰自己的不通,是比较次聪明的人。其言可谓尽深刻恶毒之能事。不过,现在最通的文艺,是不是仅有那些对苏联当局摇尾求媚的献词,不免还是疑问。如果先生们真是为着解放劳苦大众而呐喊,犹可说也;假使,仅仅是为着个人的出路,故意制造一块容易招摇的金字商标,以资号召而已。那么,我就看不出先生们的苦心孤行,比到被你们所不齿的第三种人,以及民族主义文艺者,究竟是高多少。 其实,先生们个人的生活,由我看来,并不比到被你们痛骂的小资作家更穷苦些。当然,鲁迅先生是例外,大多数的所谓革命的作家,听说,常常在上海的大跳舞场,拉斐花园里,可以遇见他们伴着娇美的爱侣,一面喝香槟,一面吃朱古力,兴高采烈地跳着狐步舞,倦舞意懒,乘着雪亮的汽车,奔赴预定的香巢,度他们真个消魂的生活。明天起来,写工人呵!斗争呵!之类的东西,拿去向书贾们所办的刊物换取稿费,到晚上,照样是生活在红绿的灯光下,沉醉着,欢唱着,热爱着。像这种优裕的生活,我不懂先生们还要叫什么苦,喊什么冤,你们的猫哭耗子的仁慈,是不是能博得劳苦大众的同情,也许,在先生们自己都不免是绝大的疑问吧! 如果中国人不能从文化的本身上做一点基础的工夫,就这样大家空喊一阵口号,糊闹一阵,我想,把世界上无论那种最新颖最时髦的东西拿到中国来,都是毫无用处。我们承认现在的苏俄,确实是有了他相当的成功,但,这不是偶然。他们从前所遗留下来的一部分文化的遗产,是多么丰富,我们回溯到十月革命以前的俄国文学,音乐,美术,哲学,科学,那一件不是已经到达国际文化的水准。他们有了这些充实的根基,才能产生现在这些学有根蒂的领袖。我们仅仅渴慕人家的成功而不知道努力文化的根本的建树,再等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万年,中国还是这样,也许比现在更坏。 不错,中国的文化运动,也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但是,在这二十年中,在文化上究竟收获到什么。欧美的名著,在中国是否能有一册比较可靠的译本,文艺上的各种派别,各种主义,我们是否都拿得出一种代表作,其他如科学上的发明,思想上的创造,是否能有一种值得我们记忆。唉!中国的文化低落到这步田地,还谈得到什么呢! 要是中国的文艺工作者,如不能从今天起,大家立誓做一番基本的工夫,多多地转运一些文艺的粮食,多多地树艺一些文艺的种子,我敢断言:在现代的中国,决不会产生“最通的”文艺的。 二月二十日《武汉日报》的《文艺周刊》。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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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也不佩服大主笔:前文的案语(乐雯)

这种“不凡”的议论的要点是:(一)尖刻的冷箭,“令受者难堪,听者痛快”,不过是取得“伟大”的秘诀;(二)这秘诀还在于“借主义,成大名,挂羊头,卖狗肉的戏法”;(三)照《大晚报》的意见,似乎应当为着自己的“主义”——高唱“神武的大文”,“张开血盆似的大口”去吃人,·虽·在·二·十·岁·就·落·伍,·就·变·为·僵·石,·亦·所·不·惜;(四)如果萧伯纳不赞成这种“主义”,就不应当坐安乐椅,不应当有家财,·赞·成·了·那·种·主·义,·当·然·又·当·别·论。可惜,这世界的崩溃,偏偏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小资产的知识阶层分化出·一·些爱光明不肯落伍的人,他们向着革命的道路上开步走。他们利用自己的种种可能,诚恳的赞助革命的前进。他们在以前,也许客观上是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拥护者。但是,他们偏要变成资产阶级的“叛徒”。而叛徒常常比敌人更·可·恶。 卑劣的资产阶级心理,以为给了你“百万家财”,给了你世界的大名,你还要背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实属可恶之至”。这自然是“借主义,成大名”了。对于这种卑劣的市侩,每一件事情一定有一种物质上的荣华富贵的目的。这是道地的“·唯·物·主·义”——名利主义。萧伯纳不在这种卑劣心理的意料之中,所以·可·恶·之·至。 而《大晚报》还推论到一般的时代风尚,推论到中国也有“坐在安乐椅里发着尖刺的冷箭来宣传什么什么主义的,不须先生指教”。这当然中外相同的道理,不必重新解释了。可惜的是:独有那吃人的“主义”,虽然借用了好久,然而还是不能够“成大名”,呜呼! 至于可恶可怪的萧,——他的伟大,却没有因为这些人“受着难堪”,就缩小了些。所以像中国历代的离经叛道的文人似的,活该被皇帝判决“抄没家财”。《萧伯纳在上海》。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申报·自由谈》,原题为《萧伯纳颂》,署名何家干。 〔2〕萧伯纳(G.B.Shaw,1856—1950)英国剧作家、批评家。出生于爱尔兰都柏林。早年参加过英国改良主义的政治组织“费边社”。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谴责帝国主义战争,同情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一九三一年曾访问苏联。但他始终未能摆脱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观点。主要作品有剧本《华伦夫人的职业》、《巴巴拉少校》、《真相毕露》等,大都揭露和讽刺资本主义社会的伪善和罪恶。一九三三年他乘船周游世界,于二月十二日到香港,十七日到上海。〔3〕“和平老翁”一九三三年一月六日《大晚报》曾载萧伯纳将到北平的消息,题为《和平老翁萧伯纳,鼙鼓声中游北平》,其中有希望萧伯纳“能于其飞渡长城来游北平时,暂使战争停顿”的话。〔4〕“路透电”即路透通讯社的电讯。路透社由犹太人路透(P.J.Reuter)一八五○年创办于德国亚琛,一八五一年迁英国伦敦,后来成为英国最大的通讯社。它在中国的活动,始于一八七一年前后。这里所说的“路透电”,指一九三三年二月十四日该社由香港发的关于萧伯纳发表演说的电讯,曾刊登于十五日《申报》,题为《对香港大学生演说——萧伯纳宣传共产》。 〔5〕工部局旧时英、美、日等帝国主义在上海、天津等地租界内设立的统治机关,是帝国主义推行殖民主义政策和奴役中国人民的工具。 〔6〕“特别国情”袁世凯阴谋复辟帝制时散布的一种谬论。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五年间,袁世凯的宪法顾问、美国人古德诺(F.J.Goodnow)鼓吹中国有“特别国情”,不宜实行民主政治,如他在一九一五年八月十日北京《亚细亚日报》上发表的《共和与君主论》一文中,胡说从中国的“历史习惯社会经济之状况”来看,“以君主制行之为易”。当时中国拥袁称帝的反动势力如筹安会等,也极力宣传“共和不适于国情”之类。这种“特别国情”论,成为反动派阻挠在中国实行民主改革和反对进步社会学说、压制革命的借口。〔7〕“政如飘风,民如野鹿”上句出《老子》第二十章:“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下句见《庄子·天地》:“上如标枝,民如野鹿。” 〔8〕乐雯原是鲁迅的笔名。一九三三年二月,瞿秋白在上海养病期间,经鲁迅提议和协助,把当时上海出版的中外报刊上围绕萧伯纳到中国而发表的各种文章,辑成《萧伯纳在上海》一书,署为“乐雯剪贴翻译并编校”,由鲁迅作序,一九三三年三月野草书屋出版。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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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言论自由的界限

看《红楼梦》〔2〕,觉得贾府上是言论颇不自由的地方。焦大以奴才的身分,仗着酒醉,从主子骂起,直到别的一切奴才,说只有两个石狮子干净。结果怎样呢?结果是主子深恶,奴才痛嫉,给他塞了一嘴马粪。 其实是,焦大的骂;并非要打倒贾府,倒是要贾府好,不过说主奴如此,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然而得到的报酬是马粪。所以这焦大,实在是贾府的屈原〔3〕,假使他能做文章,我想,恐怕也会有一篇《离骚》之类。 三年前的新月社〔4〕诸君子,不幸和焦大有了相类的境遇。他们引经据典,对于党国有了一点微词,虽然引的大抵是英国经典,但何尝有丝毫不利于党国的恶意,不过说:“老爷,人家的衣服多么干净,您老人家的可有些儿脏,应该洗它一洗”罢了。不料“荃不察余之中情兮”〔5〕,来了一嘴的马粪:国报同声致讨,连《新月》杂志也遭殃。但新月社究竟是文人学士的团体,这时就也来了一大堆引据三民主义,辨明心迹的“离骚经”。现在好了,吐出马粪,换塞甜头,有的顾问,有的教授,有的秘书,有的大学院长,言论自由,《新月》也满是所谓“为文艺的文艺”了。 这就是文人学士究竟比不识字的奴才聪明,党国究竟比贾府高明,现在究竟比乾隆时候光明:三明主义。 然而竟还有人在嚷着要求言论自由。世界上没有这许多甜头,我想,该是明白的罢,这误解,大约是在没有悟到现在的言论自由,只以能够表示主人的宽宏大度的说些“老爷,你的衣服……”为限,而还想说开去。 这是断乎不行的。前一种,是和《新月》受难时代不同,现在好像已有的了,这《自由谈》也就是一个证据,虽然有时还有几位拿着马粪,前来探头探脑的英雄。至于想说开去,那就足以破坏言论自由的保障。要知道现在虽比先前光明,但也比先前利害,一说开去,是连性命都要送掉的。即使有了言论自由的明令,也千万大意不得。这我是亲眼见过好几回的,非“卖老”也,不自觉其做奴才之君子,幸想一想而垂鉴焉。 四月十七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二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红楼梦》长篇小说。清代曹雪芹著。通行本为一二○回,后四十回一般认为是高鹗续作。焦大是小说中贾家的一个忠实的老仆,他酒醉骂人被塞马粪事见该书第七回。只有两个石狮子干净的话,见第六十六回,系另一人物柳湘莲所说。 〔3〕屈原(约前340—约前278)名平,字原,又字灵均,战国后期楚国诗人。楚怀王时官至左徒,由于他的政治主张不见容于贵族集团而屡遭迫害,后被顷襄王放逐到沅、湘流域,愤而作长诗《离骚》,以抒发其愤激心情和追求理想的决心。 〔4〕新月社以一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核心的文学和政治团体,约于一九二三年在北京成立,主要成员有胡适、徐志摩、陈源、梁实秋、罗隆基等。该社曾以诗社名义于一九二六年夏在北京《晨报副刊》出过《诗刊》(周刊)。一九二七年在上海创办新月书店,一九二八年三月出版综合性的《新月》月刊。一九二九年他们曾在《新月》上发表谈人权等问题的文章,引证英、美各国法规,提出解决中国政治问题的意见,意在向蒋介石献策邀宠。但文章发表后,国民党报刊纷纷著文攻击,说他们“言论实属反动”,国民党中央议决由教育部对胡适加以“警诫”,《新月》月刊曾遭扣留。他们继而变换手段,研读“国民党的经典”,著文引据“党义”以辨明心迹,终于得到蒋介石的赏识。 〔5〕“荃不察余之中情兮”语见屈原《离骚》:“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怒。”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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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无文

在一种姓“大”的报的副刊上,有一位“姓张的”在“要求中国有为的青年,切勿借了‘文人无行’的幌子,犯着可诟病的恶癖。”〔2〕这实在是对透了的。但那“无行”的界说,可又严紧透顶了。据说:“所谓无行,并不一定是指不规则或不道德的行为,凡一切不近人情的恶劣行为,也都包括在内。” 接着就举了一些日本文人的“恶癖”的例子,来作中国的有为的青年的殷鉴,一条是“宫地嘉六〔3〕爱用指爪搔头发”,还有一条是“金子洋文〔4〕喜舐嘴唇”。 自然,嘴唇干和头皮痒,古今的圣贤都不称它为美德,但好像也没有斥为恶德的。不料一到中国上海的现在,爱搔喜舐,即使是自己的嘴唇和头发罢,也成了“不近人情的恶劣行为”了。如果不舒服,也只好熬着。要做有为的青年或文人,真是一天一天的艰难起来了。 但中国文人的“恶癖”,其实并不在这些,只要他写得出文章来,或搔或舐,都不关紧要,“不近人情”的并不是“文人无行”,而是“文人无文”。 我们在两三年前,就看见刊物上说某诗人到西湖吟诗去了,某文豪在做五十万字的小说了,但直到现在,除了并未豫告的一部《子夜》〔5〕而外,别的大作都没有出现。拾些琐事,做本随笔的是有的;改首古文,算是自作的是有的。讲一通昏话,称为评论;编几张期刊,暗捧自己的是有的。收罗猥谈,写成下作;聚集旧文,印作评传的是有的。甚至于翻些外国文坛消息,就成为世界文学史家;凑一本文学家辞典,连自己也塞在里面,就成为世界的文人的也有。然而,现在到底也都是中国的金字招牌的“文人”。 文人不免无文,武人也一样不武。说是“枕戈待旦”的,到夜还没有动身,说是“誓死抵抗”的,看见一百多个敌兵就逃走了。只是通电宣言之类,却大做其骈体,“文”得异乎寻常。“偃武修文”〔6〕,古有明训,文星〔7〕全照到营子里去了。于是我们的“文人”,就只好不舐嘴唇,不搔头发,揣摩人情,单落得一个“有行”完事。 三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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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药

说起来就记得,诚然,自从九一八以后,再没有听到吴稚老〔2〕的妙语了,相传是生了病。现在刚从南昌专电中,飞出一点声音来〔3〕,却连改头换面的,也是自从九一八以后,就再没有一丝声息的民族主义文学者们,也来加以冷冷的讪笑。为什么呢?为了九一八。 想起来就记得,吴稚老的笔和舌,是尽过很大的任务的,清末的时候,五四的时候,北伐的时候,清党的时候,清党以后的还是闹不清白的时候。然而他现在一开口,却连躲躲闪闪的人物儿也来冷笑了。九一八以来的飞机,真也炸着了这党国的元老吴先生,或者是,炸大了一些躲躲闪闪的人物儿的小胆子。 九一八以后,情形就有这么不同了。 旧书里有过这么一个寓言,某朝某帝的时候,宫女们多数生了病,总是医不好。最后来了一个名医,开出神方道:壮汉若干名。皇帝没有法,只得照他办。若干天之后,自去察看时,宫女们果然个个神采焕发了,却另有许多瘦得不像人样的男人,拜伏在地上。皇帝吃了一惊,问这是什么呢?宫女们就嗫嚅的答道:是药渣〔4〕。 照前几天报上的情形看起来,吴先生仿佛就如药渣一样,也许连狗子都要加以践踏了。然而他是聪明的,又很恬淡,决不至于不顾自己,给人家熬尽了汁水。不过因为九一八以后,情形已经不同,要有一种新药出卖是真的,对于他的冷笑,其实也就是新药的作用。 这种新药的性味,是要很激烈,而和平。譬之文章,则须先讲烈士的殉国,再叙美人的殉情;一面赞希特勒的组阁,一面颂苏联的成功;军歌唱后,来了恋歌;道德谈完,就讲妓院;因国耻日而悲杨柳,逢五一节而忆蔷薇;攻击主人的敌手,也似乎不满于它自己的主人……总而言之,先前所用的是单方,此后出卖的却是复药了。 复药虽然好像万应,但也常无一效的,医不好病,即毒不死人。不过对于误服这药的病人,却能够使他不再寻求良药,拖重了病症而至于胡里胡涂的死亡。 四月二十九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五月七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丁萌。 〔2〕吴稚老指吴稚晖(1865—1953),名敬恒,江苏武进人,国民党政客。早年曾先后留学日本、英国。一九○五年参加同盟会,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的右翼,曾出卖过革命者章太炎、邹容。一九二四年后,历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等职。一九二七年他向国民党中央提出“清党”案,是蒋介石背叛革命、屠杀共产党人的帮凶。〔3〕指吴稚晖在南昌对新闻界的谈话,见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九日《申报》“南昌专电”:“吴稚晖谈,暴日侵华,为全国预定计划,不因我退让而软化,或抵抗而强硬,我惟不计生死,拚死抵抗。”由于国民党政府实行不抵抗政策,此时正酝酿派亲日分子黄郛北上,与进犯华北的日本侵略者妥协,因此《大晚报》“星期谈屑”曾载《吴稚晖抗日》一文,对吴的谈话加以嘲笑,文中说:“自九一八以后,一二八以后,我们久已不闻吴稚晖先生的解颐快论了,最近,申报的南昌电,记着吴老先生的一段谈话”,“便是吴老先生的一张嘴巴,也是无从可以救国了”,“吴老先生的解颐快论”,只不过是“‘皓首匹夫’的随便谈谈而已!” 〔4〕药渣见清代褚人获《坚瓠丙集·药渣》:“明吾郡陆天池博学能文,精于音律。有寓言曰:某帝时,宫人多怀春疾,医者曰:‘须敕数十少年药之。’帝如言。后数日,宫人皆颜舒体胖,拜帝曰:‘赐药疾愈,谨谢恩!’诸少年俯伏于后,枯瘠蹒跚,无复人状。帝问是何物?对曰:‘药渣!’”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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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化

中国的王化现在真是“光被四表格于上下”〔2〕的了。溥仪的弟媳妇跟着一位厨司务,卷了三万多元逃走了。〔3〕于是中国的法庭把她缉获归案,判定“交还夫家管束”。满洲国虽然“伪”,夫权是不“伪”的。 新疆的回民闹乱子〔4〕,于是派出宣慰使。 蒙古的王公流离失所了,于是特别组织“蒙古王公救济委员会”〔5〕。 对于西藏的怀柔〔6〕,是请班禅喇嘛诵经念咒。而最宽仁的王化政策,要算广西对付瑶民的办法〔7〕。据《大晚报》载,这种“宽仁政策”是在三万瑶民之中杀死三千人,派了三架飞机到瑶洞里去“下蛋”,使他们“惊诧为天神天将而不战自降”。事后,还要挑选瑶民代表到外埠来观光,叫他们看看上国〔8〕的文化,例如马路上,红头阿三〔9〕的威武之类。 而红头阿三说的是:勿要哗啦哗啦! 这些久已归化的“夷狄”,近来总是“哗啦哗啦”,原因是都有些怨了。王化盛行的时候,“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10〕这原是当然的道理。 不过我们还是东奔西走,南征北剿,决不偷懒。虽然劳苦些,但“精神上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等到“伪”满的夫权保障了,蒙古的王公救济了,喇嘛的经咒念完了,回民真的安慰了,瑶民“不战自降”了,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自然只有修文德以服“远人”〔11〕的日本了。这时候,我们印度阿三式的责任算是尽到了。 呜呼,草野小民,生逢盛世,唯有逖听欢呼,闻风鼓舞而已!〔12〕 五月七日。 这篇被新闻检查处抽掉了,没有登出。幸而既非瑶民,又居租界,得免于国货的飞机来“下蛋”,然而“勿要哗啦哗啦”却是一律的,所以连“欢呼”也不许,——然则惟有一声不响,装死救国而已!〔13〕十五夜记。 〔1〕本篇最初投给《申报·自由谈》,被国民党新闻检查处查禁。后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一日《论语》半月刊第十八期,署名何干。〔2〕“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语见《尚书·尧典》,是记叙尧的功德时所作的颂词,意思是遍及上下四方,无所不至。〔3〕一九三三年五月一日《申报》曾载“溥仪弟妇恋奸案”的新闻,说溥仪堂弟妇和厨工携款从长春逃到烟台,被烟台公安局发觉后,将厨工处徒刑一年,女方由夫家领回管束。 〔4〕新疆的回民闹乱子指一九三三年初新疆维吾尔族人民(当时报纸称“回民”)的反抗行动。一九三一年四月,维族人民曾因反抗新疆省主席军阀金树仁的暴政,遭到残酷镇压。一九三三年初,维族人民继续开展大规模的反抗行动,金树仁被迫弃守哈密等地,迪化(今乌鲁木齐)也遭包围;四月,金树仁垮台逃走,他的参谋长盛世才乘机攫取了新疆的统治权。四月底,南京国民党政府宣布派参谋本部次长黄慕松为“宣慰使”,前往处理此事。 〔5〕“蒙古王公救济委员会”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内蒙东部地区,国民党政府曾指令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拨款救济流落在北平等地的东蒙王公官民学生和逃来内蒙的原外蒙王公等,并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在北平设立“蒙古救济委员会”。〔6〕对于西藏的怀柔九一八事变前后,西藏统治阶级中的亲英势力,受英帝国主义指使,在青海玉树、西康甘孜一带,不断挑起同地方军阀的武装冲突;一九三三年四月,他们曾企图以武力强渡金沙江进入当时西康的巴安,以实现所谓“康藏合一”的计划。国民党政府当时对此一筹莫展,曾竭力拉拢被达赖喇嘛赶出西藏的班禅喇嘛(当时班禅在南京设有办事处),举办祈祷法会,通过这种宗教形式的联系以示怀柔。 〔7〕对付瑶民的办法广西北部、湖南南部等地区,是少数民族瑶族的聚居地。国民党政府一贯实行大汉族政策,地方政府对瑶民的剥削侮辱尤为严重,因而激起瑶族人民的多次反抗。一九三三年二月,广西北部全县、灌阳等地瑶民,以打醮的迷信方式聚众起义,提出“杀财主佬,杀官兵”的口号,声势颇大。当时的广西省政府以一旅左右的兵力“进剿”,并派飞机前往轰炸,瑶民伤亡甚重。事后,国民党当局又玩弄“剿抚并施”的策略,“拟领导瑶民乡村长到全省各埠去参观。” 〔8〕上国春秋时称中原齐、晋等国为上国,是对吴、楚诸国而言的。这里是讽刺国民党反动派在少数民族面前以“上国”自居。〔9〕红头阿三旧时上海对公共租界内印度巡捕的俗称。〔10〕“东面而征西夷怨”二句,原出《尚书·仲虺之诰》:“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这里引用的是孟轲的话,见《孟子》中的《梁惠王》和《滕文公》。 〔11〕“远人”指异族人或外国人,见《论语·季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12〕“草野小民”等四句,见孙中山一八九四年六月写的《上李鸿章书》。 〔13〕这段附记,未随本文在《论语》刊出。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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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现代史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直到现在,凡我所曾经到过的地方,在空地上,常常看见有“变把戏”的,也叫作“变戏法”的。 这变戏法的,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教一个猴子戴起假面,穿上衣服,耍一通刀枪;骑了羊跑几圈。还有一匹用稀粥养活,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狗熊玩一些把戏。末后是向大家要钱。 一种,是将一块石头放在空盒子里,用手巾左盖右盖,变出一只白鸽来;还有将纸塞在嘴巴里,点上火,从嘴角鼻孔里冒出烟焰。其次是向大家要钱。要了钱之后,一个人嫌少,装腔作势的不肯变了,一个人来劝他,对大家说再五个。果然有人抛钱了,于是再四个,三个……抛足之后,戏法就又开了场。这回是将一个孩子装进小口的坛子里面去,只见一条小辫子,要他再出来,又要钱。收足之后,不知怎么一来,大人用尖刀将孩子刺死了,盖上被单,直挺挺躺着,要他活过来,又要钱。 “在家靠父母,出家靠朋友……Huazaa!Huazaa!〔2〕”变戏法的装出撒钱的手势,严肃而悲哀的说。 别的孩子,如果走近去想仔细的看,他是要骂的;再不听,他就会打。 果然有许多人Huazaa了。待到数目和预料的差不多,他们就检起钱来,收拾家伙,死孩子也自己爬起来,一同走掉了。 看客们也就呆头呆脑的走散。 这空地上,暂时是沉寂了。过了些时,就又来这一套。俗语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其实是许多年间,总是这一套,也总有人看,总有人Huazaa,不过其间必须经过沉寂的几日。 我的话说完了,意思也浅得很,不过说大家HuazaaHuazaa一通之后,又要静几天了,然后再来这一套。 到这里我才记得写错了题目,这真是成了“不死不活”的东西。 四月一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八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Huazaa用拉丁字母拼写的象声词,译音似“哗嚓”,形容撒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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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王道诗话

“人权论”〔2〕是从鹦鹉开头的。据说古时候有一只高飞远走的鹦哥儿,偶然又经过自己的山林,看见那里大火,它就用翅膀蘸着些水洒在这山上;人家说它那一点水怎么救得熄这样的大火,它说:“我总算在这里住过的,现在不得不尽点儿心。”(事出《栎园书影》〔3〕,见胡适〔4〕《人权论集》序所引。)鹦鹉会救火,人权可以粉饰一下反动的统治。这是不会没有报酬的。胡博士到长沙去演讲一次,何将军〔5〕就送了五千元程仪。价钱不算小,这“叫做”实验主义〔6〕。 但是,这火怎么救,在“人权论”时期(一九二九——三○年),还不十分明白,五千元一次的零卖价格做出来之后,就不同了。最近(今年二月二十一日)《字林西报》〔7〕登载胡博士的谈话说: “任何一个政府都应当有保护自己而镇压那些危害自己的运动的权利,固然,政治犯也和其他罪犯一样,应当得着法律的保障和合法的审判……” 这就清楚得多了!这不是在说“政府权”了么?自然,博士的头脑并不简单,他不至于只说:“一只手拿着宝剑,一只手拿着经典!”如什么主义之类。他是说还应当拿着法律。 中国的帮忙文人,总有这一套秘诀,说什么王道,仁政。你看孟夫子多么幽默,他教你离得杀猪的地方远远的〔8〕,嘴里吃得着肉,心里还保持着不忍人之心,又有了仁义道德的名目。不但骗人,还骗了自己,真所谓心安理得,实惠无穷。诗曰: 文化班头博士衔,人权抛却说王权,朝廷自古多屠戮,此理今凭实验传。 人权王道两翻新,为感君恩奏圣明,虐政何妨援律例,杀人如草不闻声。 先生熟读圣贤书,君子由来道不孤,千古同心有孟子,也教肉食远庖厨。 能言鹦鹉毒于蛇,滴水微功漫自夸,好向侯门卖廉耻,五千一掷未为奢。 三月五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三月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干。 按本篇和下面的《伸冤》、《曲的解放》、《迎头经》、《出卖灵魂的秘诀》、《最艺术的国家》、《内外》、《透底》、《大观园的人才》,以及《南腔北调集》中的《关于女人》、《真假堂吉诃德》,《准风月谈》中的《中国文与中国人》等十二篇文章,都是一九三三年瞿秋白在上海时所作,其中有的是根据鲁迅的意见或与鲁迅交换意见后写成的。鲁迅对这些文章曾做过字句上的改动(个别篇改换了题目),并请人誊抄后,以自己使用的笔名寄给《申报·自由谈》等报刊发表,后来又分别将它们收入自己的杂文集。 〔2〕“人权论”指《人权论集》。该书主要汇集胡适、罗隆基、梁实秋等在一九二九年间所写的谈人权问题的文章,一九三○年二月上海新月书店出版。 〔3〕《栎园书影》即《因树屋书影》。明末清初周栎园著。该书卷二中说:“昔有鹦鹉飞集陀山,因山中大火,鹦鹉遥见,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言:‘尔虽有志意,何足云也?’对曰:‘尝侨居是山,不忍见耳。’天神嘉感,即为灭火。”这原是一个印度寓言,屡见于汉译佛经中。按周栎园(1612—1672),名亮工,河南祥符(今开封)人。〔4〕胡适(1891—1962)字适之,安徽绩溪人。一九二七年曾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他早年留学美国,一九一七年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五四”时期,他是新文化运动的右翼代表人物。后来先后投靠北洋军阀、国民党反动派,为帝国主义的侵略效劳。一九四九年四月逃美国,后病死于台湾。 〔5〕何将军指何键(1887—1956),湖南醴陵人,国民党军阀。当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一九三二年十二月胡适应何键之邀到长沙讲演《我们应走的路》,据传何送他“路费”五千元。〔6〕实验主义现代资产阶级哲学的一个主观唯心主义派别,认为有用即真理,否认真理的客观性。主要代表人有美国杜威等。胡适是杜威的学生和信徒。一九一九年胡适在北京连续讲演宣传实验主义。一九二一年写《杜威先生与中国》一文为之吹嘘,文中说杜威的哲学方法“总名叫做‘实验主义’”。 〔7〕《字林西报》(“NorthChinaDairyNews”)英国人在上海办的英文日报,一八六四年七月一日创刊,一九五一年三月三十一日停刊。 〔8〕离得杀猪的地方远远的见《孟子·梁惠王》:“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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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透底

凡事彻底是好的,而“透底”就不见得高明。因为连续的向左转,结果碰见了向右转的朋友,那时候彼此点头会意,脸上会要辣辣的。要自由的人,忽然要保障复辟的自由,或者屠杀大众的自由,——透底是透底的了,却连自由的本身也漏掉了,原来只剩得一个无底洞。 譬如反对八股〔2〕是极应该的。八股原是蠢笨的产物。一来是考官嫌麻烦——他们的头脑大半是阴沉木〔3〕做的,——甚么代圣贤立言,甚么起承转合,文章气韵,都没有一定的标准,难以捉摸,因此,一股一股地定出来,算是合于功令〔4〕的格式,用这格式来“衡文”,一眼就看得出多少轻重。二来,连应试的人也觉得又省力,又不费事了。这样的八股,无论新旧,都应当扫荡。但是,这是为着要聪明,不是要更蠢笨些。 不过要保存蠢笨的人,却有一种策略。他们说:“我不行,而他和我一样。”——大家活不成,拉倒大吉!而等“他”拉倒之后,旧的蠢笨的“我”却总是偷偷地又站起来,实惠是属于蠢笨的。好比要打倒偶像,偶像急了,就指着一切活人说,“他们都像我”,于是你跑去把貌似偶像的活人,统统打倒;回来,偶像会赞赏一番,说打倒偶像而打倒“打倒”者,确是透底之至。其实,这时候更大的蠢笨,笼罩了全世界。 开口诗云子曰,这是老八股;而有人把“达尔文说,蒲力汗诺夫曰”也算做新八股。〔5〕于是要知道地球是圆的,人人都要自己去环游地球一周;要制造汽机的,也要先坐在开水壶前格物〔6〕……。这自然透底之极。其实,从前反对卫道文学,原是说那样吃人的“道”不应该卫,而有人要透底,就说什么道也不卫;这“什么道也不卫”难道不也是一种“道”么?所以,真正最透底的,还是下列的一个故事:古时候一个国度里革命了,旧的政府倒下去,新的站上来。旁人说,“你这革命党,原先是反对有政府主义的,怎么自己又来做政府?”那革命党立刻拔出剑来,割下了自己的头;但是,他的身体并不倒,而变成了僵尸,直立着,喉管里吞吞吐吐地似乎是说:这主义的实现原本要等三千年之后呢〔7〕。四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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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背图

我这里所用的“推背”的意思,是说:从反面来推测未来的情形。 上月的《自由谈》里,就有一篇《正面文章反看法》〔2〕,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因为得到这一个结论的时候,先前一定经过许多苦楚的经验,见过许多可怜的牺牲。本草家〔3〕提起笔来,写道:砒霜,大毒。字不过四个,但他却确切知道了这东西曾经毒死过若干性命的了。 里巷间有一个笑话:某甲将银子三十两埋在地里面,怕人知道,就在上面竖一块木板,写道:“此地无银三十两。”隔壁的阿二因此却将这掘去了,也怕人发觉,就在木板的那一面添上一句道,“隔壁阿二勿曾偷。”这就是在教人“正面文章反看法”。 但我们日日所见的文章,却不能这么简单。有明说要做,其实不做的;有明说不做,其实要做的;有明说做这样,其实做那样的;有其实自己要这么做,倒说别人要这么做的;有一声不响,而其实倒做了的。然而也有说这样,竟这样的。难就在这地方。 例如近几天报章上记载着的要闻罢:一,××军在××血战,杀敌××××人。 二,××谈话:决不与日本直接交涉,仍然不改初衷,抵抗到底。 三,芳泽来华〔4〕,据云系私人事件。 四,共党联日,该伪中央已派干部××赴日接洽。〔5〕五,××××…… 倘使都当反面文章看,可就太骇人了。但报上也有“莫干山路草棚船百余只大火”,“××××廉价只有四天了”等大概无须“推背”的记载,于是乎我们就又胡涂起来。听说,《推背图》〔6〕本是灵验的,某朝某帝怕他淆惑人心,就添了些假造的在里面,因此弄得不能豫知了,必待事实证明之后,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我们也只好等着看事实,幸而大概是不很久的,总出不了今年。 四月二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正面文章反看法》陈子展作,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三月十三日《申报·自由谈》。其中大意说当时的喊“航空救国”,其实是不敢炸日本军而只是炸“匪”(红军);“长期抵抗”等于长期不抵抗;“收回失地”等于不收回失地,等等。 〔3〕本草家指中药药物学家。汉代有托名神农作的药物学书《本草》,载药三百六十五味,后即以本草为中药的统称。〔4〕芳泽来华一九三三年三月三十一日,曾经做过日本驻华公使、外务大臣的芳泽谦吉(1874—1965)从日本到上海;对外宣称是私人旅行,以掩饰其来华活动的目的。 〔5〕这是国民党反动派造的谣言,载于一九三三年四月二日《申报》“国内电讯”。 〔6〕《推背图》一种妄诞迷信的图册。《宋史·艺文志》列为五行家的著作,不题撰人,南宋岳珂《桯史》以为唐代李淳风撰。现存传本一卷共六十图,前五十九图预测以后历代兴亡变乱,第六十图画的是唐代袁天纲要李淳风停止继续预测而推李的背脊的动作,故后来又被认作李袁二人同撰。《桯史》卷一《艺祖禁谶书》说:“唐李淳风作《推背图》。五季之乱,王侯崛起,人有幸心,故其学益炽,闭口张弓之谶,吴越至以遍名其子,……宋兴,受命之符尤为著明。艺祖(按历代称太祖或高祖为“艺祖”,此处指宋太祖)即位,始诏禁谶书,惧其惑民志,以繁刑辟。然图传已数百年,民间多有藏本,不复可收拾,有司患之。一日,赵韩王以开封具狱奏,因言‘犯者至众,不可胜诛’。上曰:‘不必多禁,正当混之耳。乃命取旧本,自已验之外,皆紊其次而杂书之,凡为百本,使与存者并行。于是传者懵其先后,莫知甚孰讹;间有存者,不复验,亦弃弗藏矣。” #p#副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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